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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周有枯枝和乾草,兜裡還有盒火柴。他清理積雪,點燃幾綹白茅草。火種,像難產的嬰兒,總算亮起來了。太冷了,又潮溼,眼看火苗又要熄滅。他命令囚犯用身體擋風,同時往柴堆裡吹氣。火苗點著枯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為了活命,哪怕燒掉整座白茅嶺也在所不惜。逃犯跪著湊近取暖,死人般的臉,稍微有了血色。在火光映襯下,臉頰的傷痕更為鮮豔,竟生出一種俊俏來。

篝火讓野獸不敢靠近,人類才有幸在遠古生存下來。地下的雪水漸漸融化,後背心都被烤熱了。老獄警又起身去收集樹枝,以免燃料殆盡,但跟逃犯一塊兒綁著麻繩,活動範圍僅是個半徑兩米的圓圈。

“犯了什麼進來的?”

“我沒犯罪。”

老獄警一腳踢開他,卻因麻繩連著他倆,自己也被順勢帶倒,趔趄幾下,仍端起槍。

逃犯把頭埋入膝蓋,反捆在背後的雙手,如臨刑前的死囚。火堆噼啪作響,不斷有枯枝燒裂。

“他們說我是強姦犯,但我不是。”年輕的臉龐在火光中抬起。

“19077,我在醫務室見過你,你以前做過大夫吧?給人看病,還是給牲口看病?”

“給人看病——女人。”

“婦科?你就每天坐在醫院的小房間裡看女人的下面?”

老頭用衣角擦拭對方滿臉的鼻涕。逃犯猛烈甩頭,避開他的手。

“判了多少年?”

“十年。”

“來幾年了?”

“四年一個月零九天。”

老獄警是明知故問,關於19077的一切,他清清楚楚——包括為什麼會來到白茅嶺。幹了一輩子的警察,從舊社會到新中國,哪樣奇怪的故事沒見過?各種各樣的冤枉官司多了去了,而因婦產科醫生的

職業無端引來強姦的罪名,也不是第一次聽說。

作為強姦犯來到監獄,地位還不如賊骨頭和殺人犯。倒糞便洗廁所這類髒活,通常是留給他的。何況,他長得文弱秀氣,洗乾淨了像個小白臉……

一九七六年過去了,白茅嶺上升起一九七七年的月亮。白雪映著熊熊火堆。逃犯的臉頰越發緋紅,那道滲血的傷痕更加刺目。乾枯的嘴唇也溼潤起來。

火苗眼看要熄滅。老頭命令逃犯在原地不動,他去再撿些乾枯的樹枝。逃犯說:“要是你去撿樹枝,那頭狼下來了怎麼辦?還是我去撿吧,能不能幫我把繩子解開?反正你手裡有槍,不管是我還是狼,一旦輕舉妄動,你都可以開槍。”這是合理的建議。否則,兩人勢必一塊兒被狼吃了。老獄警為他鬆開雙手,但沒有解開腰上的繩子。逃犯活動活動手腕,貓下腰去撿樹枝。

來不及了。

月光透過張牙舞爪的枝丫,照亮一頭碩大的動物,居高臨下站在大石頭上。狼眼斜斜地上翹,彷彿從蒙古歸來。冬天的灰毛尤其厚長,從胸口拖到四條腿肚子上,而在寬闊的胸膛之下,還蕩著一堆臃腫的奶頭。它像發作時的哮喘病人,或像多年的癆病鬼,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嚕聲,帶著血腥味和熱烘烘的狼臊氣。雖說狗也是這樣嚇唬人,但狼那尖細開裂的嘴巴,一對三角形的耳朵,垂於地面的掃帚尾,提醒生人勿近。

白茅嶺的雪,還沒融化。獄警與逃犯生的火,剛好熄滅。最後一粒火星,似夏日的螢火蟲,凍死在突如其來的寒流中。

狼,暴露獠牙,呼之欲出。

噠……噠……噠……沒聽到子彈的穿透聲或狼的哀嚎聲,卻有一陣腥風撲面而來。老獄警順勢往後跌倒,第二次扣下扳機。子彈射出瞬間,有雙爪子不可抗拒地撲到肩上。超過十個成年男人的力量,將他踩倒在熄滅的火堆裡,幾乎要壓碎他的骨骼和內臟。眼前一團黑灰,自動步槍飛了出去。濃濃的腥臭味再次襲來,冰冷的狼牙剛好擦過脖子。哪怕多停頓一剎那,就會被咬斷喉嚨。老頭轉過身,把狼壓在身下,狂吼著,同樣齜牙咧嘴,像要去咬狼的脖子。人的力氣到底不比野獸。母狼瞪出兇狠的綠光,又掙脫轉身,踩上他的後背。冰涼的異物,侵入他左後肩膀,深深嵌進肌肉。他被狼咬了。第二口,即將咬斷他的後脖子。某個冰涼的金屬,突然插進母狼的右前腿與胸口的連線處。

那把56式三稜刺刀。他臉朝下俯臥在地,被狼咬到肩膀的同時,反手抽出左腰間下的刺刀,舉至頭頂,手心向內側一轉,擦著自己脖子右側邊緣猛向上戳。母狼的血,似滾燙的開水,濺滿半邊臉。刺刀還在左手。這是真正的殺人利器,可毫不費力地刺透兩個男人的胸膛。即便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