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的就是《人間喜劇》裡的葛朗臺。十歲那年外婆腦溢血離世,我轉學搬家到曹家渡,每天坐兩站公交車到長壽路第一小學讀書。而我讀過的第一所小學,已在二十一世紀被夷為平地。我讀過的第二所小學,後來也差點被關閉,幾年前又以回民小學的名義重新開張。而我讀過的初中叫五一中學,很不幸在我畢業後不久被拆了,現在那裡是個巨大的夜總會,整個長壽路上最為堂皇的建築。
初中畢業後我接受職業教育,學校的環境荒涼,周圍全是工業區。
我們踢足球的時候,經常把球踢到隔壁的工廠。那家廠在新中國成立前,是廣東人的公墓,名為“聯義山莊”,阮玲玉死後就埋葬於此。彼時我常幻想在冬天的黃昏,騎在工廠圍牆上看到阮玲玉的香魂——那就是南明中學與“魔女區”的原型。而今那學校早已不復存在,工廠也都被拆光了,造起高大上的樓盤,據說房價最高每平方米八萬塊了。
再往後幾年,我在上海郵政局上班,同一個辦公室的退休老幹部,跟我說起過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白茅嶺監獄那場可怕的狼災。
那一年,我在榕樹下“躺著讀書”論壇,發過一個帖子,感嘆莫言有高密東北鄉,餘華有浙江海鹽小鎮,蘇童有香椿樹街,賈平凹有商州.張承志有西北迴族的黃土高原、黃泥小屋——那一代人,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偉大的作家,都各有各的鄉愁,而我們現在這一代人有什麼?
在長大成人的這些歲月裡,我眼睜睜看著自己住過的家,讀過的小學和中學,工作過的地點被一一拆除。想要尋找童年生活過的地方,無論以前搬過多少次家,尋訪所見都是相同光景:同樣的高樓大廈,同樣的車水馬龍,但已不是故鄉。記憶中的一切面目全非,就像一個被送去韓國整容回來的姑娘。我們是沒有故鄉的一代人,或者故鄉已成他鄉。
直到有一天,當我寫了“最漫長的那一夜”系列十幾篇後,突然發現自己找到了什麼——在這個時代,所有人的故鄉都會被毀滅。唯獨記憶不會。記憶儲存了我們全部的童年與青春期,哪怕只是昨天。記憶也不僅是自己的一生,還有我們的父輩,甚至遠在我們出生之前的祖先們。有些人徒勞地尋找“精神故鄉”,乾脆逃離城市雲遊四方。而對於出生在這裡的我來說,根本無處可逃,也是川流不息的天命。當我為此而煩惱之時,卻忘了這恰好就是我們的鄉愁。
汪峰在《(北京北京》裡唱道:“我在這裡歡笑,我在這裡哭泣。我在這裡活著,也在這兒死去。我在這裡祈禱,我在這裡迷惘。我在這裡尋找,也在這兒失去。”
十九世紀並不遙遠,在巴黎的窮街陋巷裡,大概也住滿了這些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