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膽下符節,長嘯未逢時。春雲上宵漢,稍安待後知。
陳先生凝目細看,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薛允衡的臉色也有些變了,眉頭緊蹙,眸光微沉。
“這是……如何得知的?”陳先生已經維持不住鎮定,神色間有些慌亂。
符節乃極密之事,便連薛家家主都不知,可這位師尊卻顯然早已算了出來,竟點出了符節縣名,甚至還知曉他們為何而來,觀其詩意,是叫他們少安毋躁。
“先生勿懼。”薛允衡語聲平穩,接過紙箋折入信封,神情澹澹,笑意如常:“我們前日不是曾懷疑過,此人已堪破生死大道麼?既是如此,這凡間塵事他自是一眼窺透,不足為奇。”
語畢,他便合上了信匣的蓋子,亦將心頭泛起的些許波瀾捺了回去。
目前看來,這位師尊並無惡意,尤其此信中接連用了“孤膽、長嘯、春雲、宵漢”等詞,詞義皆屬褒揚,那詩裡的意思既是衷告,亦含期許,顯是站在他這一方的。
還有今日發生的“劫案”,以及那個叫高翎的詭異劍士,若無師尊指點,很難說他們薛家會不會引狼入室。
此時的薛允衡根本就沒去考慮另一種可能。他認定了這次事件針對的就是薛家。
與秦家同行、繞道青州,師尊的本意應是要找一個替他試陣之人,引高翎入局。至於那些不成調的地痞,則是那設局之人沒想到他帶的人手雖少,卻是個頂個的高手。
由此薛允衡推斷,此局的目的一為試探,二是順手將一位“俠士”塞進薛家。
第026章 無戀棧
見薛允衡沉吟不語,陳先生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態,忙斂袖正冠,端端坐好,面帶慚色地道:“郎君堪可端委廟堂,僕遠不如。”
薛允衡回眸笑了笑,謙道:“先生過獎。”又轉過話頭:“其實,先生之前與我商議,我便已有此意。此事若逼迫太近,強令硬徵,反易生變,倒不如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出奇不意,方可成事。”
陳先生贊同地點了點頭:“郎君思慮周詳。”
薛允衡又道:“此事還需回府向父親稟報,陛下將此事交予我,也是希望由我說動薛家。”他說著便笑了起來,神態從容至極。
陳先生張口想說些什麼,看了看薛允衡的臉色,便又將話嚥了回去。
此事若放在一個月前,薛家家主——廩丘郡公薛弘文——可能不會任由薛二郎任意胡為。
那符節縣並非一縣之事,而是牽涉到了整個江陽郡,連漢嘉郡也陷了進來,其間關係之錯綜複雜,以薛弘文那個守成的性子,自不會去淌這趟渾水。
可是,此番薛家在符節卻折了一個夏成虎,事情便又不同。
夏成虎並非常人,乃是薛府門客,平素頗受重用。有了夏成虎之死在前,薛弘文便不好再置之不理了,否則薛家的顏面何存?這頂級冠族的尊榮,又豈可容人輕易踐踏?
陳先生總覺得,薛允衡就是算準了這一點,這才先取符節,而不是先向薛弘文稟報。
他垂首沉思,驀地想起一事,忙道:“郎君可還記得醉仙樓中,那小僮曾道‘南南之南,郡多買碳’?”
薛允衡聞言微怔,旋即將雙掌輕輕一擊,展眉道:“先生若不提,我險些忘了。”語罷沉吟了一會,見陳先生雙目炯炯地看了過來,便道:“此事卻是不容耽擱,便交予先生去辦罷。”
陳先生欣然應諾,心中一陣喜悅。
此事若辦成了,於整個薛家都有益處。
他兀自歡喜著,忽聽車門被人敲響,卻是方才那個侍衛回來了。
薛允衡將最後一信收入草蓆下,這才掀簾問:“何事?”
那侍衛道:“稟郎君,屬下方才將謝儀奉上,高翎收下便離開了。”
薛允衡點了點頭,眉間掠過一絲陰沉。
他故意連面也不露,只叫侍衛贈上謝儀,擺足了貴族的派頭,便是想要顯示出一種輕視的姿態,藉以觀察對方的反應。
這高翎卻是出人意料地利落,收下東西轉身就走,毫無戀棧,這般果斷的取捨,更顯此人不凡。
“何鷹去了?”薛允衡問道。
“是。另有裘狼、徐狸二人同行。”侍衛說道。
薛允衡的神情鬆了下來。
這幾人皆是追蹤的好手,高翎必逃不出他們的視線。
他揮退了侍衛,將車簾斜掛於一旁,目力所及之處,搭了一角秦府馬車的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