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便是不愛管這些事,由得這些人胡亂吵鬧,若是讓夫人知曉了,可是不好呢。”
秦素的眉眼皆被厚劉海遮住,唯露出一個向下垮的唇角,顯出兩分苦惱來,細聲細氣地:“我才從田莊上回來,真是不大會管這些。唉,每回見了母親,我心裡也都是怕著的呢。”語罷便停了箸,伸出一隻細瘦的胳膊撐著下巴,似是十分鬱結。
錦繡眼神閃爍,卻並不接話,搭訕著上前幫阿慄收拾碗箸,驀地像是想起了什麼,四顧一番,壓低聲音道:“對了,女郎,我方才聽人說,東萱閣裡發賣了幾個僕婦呢。”
秦素“嗯”了一聲,仍是神思不屬,全然是一副懶怠聽的模樣,旁邊的阿慄轉了轉眼珠,便上前問:“這是怎麼回事?錦繡姊姊知道些什麼?”
錦繡平素最愛於這些事上顯擺,此時的神情更是得意,將聲音壓得低低地,悄聲道:“我這也是聽來的。說是東萱閣今日裡裡外外搜檢了一通,結果查出了好些錯。老夫人大怒,處置了不少人。”
阿慄聞言吐了吐舌頭,拍著心口道:“真是好生嚇人。”
錦繡瞥眼見秦素仍自在發呆,便也顧不上收拾碗箸了,拉著阿慄便走到了一旁,嘀嘀咕咕地又說起話來,說至緊要處又是嘆氣又是拍手,動靜頗是不小。
秦素以手支頤,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並不予理會。
此刻的她頗是心煩。
自今日從阿慄那裡得知左四娘一事後,她忽然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比起秦彥昭逾制、左家對秦家的覬覦等等諸如此類事端,這件事便如鋼刀吊頂、懸崖勒馬,乃是至為緊迫的一件大事:
蕭家族學,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前世時,大約就在今年的十二月底,蕭家族學因故停辦,後因秦家主動接洽並贈送了近萬金,方助其度過了難關。而蕭家亦是知恩圖報,索性便將族學以蕭、秦兩家的名義開辦了起來,直至秦素被抬上小轎時,秦家的幾個郎君還都在合辦的族學裡就讀。(未完待續。)
第072章 丹青客
天色陰沉,鬱郁地似積著雪意,院牆上留著幾根枯草,兀自在風中搖擺著,一忽爾折向東,一忽爾又彎向西。
秦素立在門邊,望著曲廊外那一角灰暗的天空,思緒飄向了極遠的地方。
“女郎,畫案擺好了,阿慄磨了一池的墨呢。”錦繡上前來稟報道,又放柔了聲音,殷勤叮嚀:“外頭風大,女郎還是回屋罷。”
秦素回首向她一笑,放下了手中布簾。
畫案上不過是紙墨筆硯,那些顏料是一概皆無的。一則秦素手頭沒有,二來,孝中亦不好用顏色。
她在畫案前站了一會,提筆向硯中沾墨,正欲落筆,忽聽院門被人拍響,旋即便響起了小鬟清脆的聲音:“見過女郎,女郎安好。”
“罷了,我來看看六妹妹。”那是秦彥婉清柔如水的聲音,此刻聽在秦素耳中,宛若綸音。
秦素拿筆的手停在半空,眉間憂色一掃而空。
看起來,這位愛畫成痴的二姊姊,還真是被引來了。
信手擱下畫筆,秦素彎起了唇角,提步迎出了門外。錦繡忙不迭上前掀簾,亦是滿面殷勤的甜笑,看上去比她這個主人還要歡喜。
“二姊姊來了,快些請進。”秦素遙遙地向秦彥婉福了一禮,隨後步出迴廊,立於階下迎候。
秦彥婉款步而來,面上的神情柔和如初。
秦素向她細細打量,卻見她一頭鴉青的髮絲挽作平髻,上頭連根木釵亦無,簡素無華,卻越襯出眸如秋水、唇若含丹。
秦素便忍不住暗自嘆息。
斬衰人人皆服,可同樣的衣裳穿在秦彥婉的身上,便自有了一番清蓮素荷的風致。那一身雪白的麻衣映著她身後陰沉的天空,有若白蘭迎風,清麗不可方物。
“我不請自來,六妹妹勿怪我失禮。”秦彥婉一面和聲輕語,一面已行至秦素跟前,攜了她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幾眼,方點頭道:“氣色好些了,長了些肉。”語罷,習慣性地在她的丫髻間摸了摸。
秦素十分之不自在,又做不來小女兒家的嬌羞模樣,只得以低頭掩飾尷尬。
秦彥婉倒笑了,掩著唇彎起眉眼,點頭道:“六妹妹唯有這樣的時候,才有幾分妹妹的模樣。”
秦素一時間無言以對,任由秦彥婉拉著她的手進了屋。
東次間的牆角架了熏籠,裡頭卻並無薰香,空氣中是淡墨清味、紙張餘香,和著熏籠中氤氳的暖意,瀰漫於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