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沈宵停於門邊,回道:“我娘甚好若是三爺能少送些美婢舞姬到家裡,就更好了。”本已推門將去,卻終究猶豫一下,頭亦不回,狀似不經意提及,“我娘明日到城東大戲園去看戲,若三爺……”言至一半,卻未盡‘;
走了少幾步,子歸隱約聽見雅間內傳來一句嘆:“罷了,罷了,不得我命……命矣……”
美婢?舞姬?行了老遠,子歸猛地想起,家裡確然常有美婢舞姬送入,而那贈美之人……
子歸頓於路中央,可算反應過來那三爺是何人,瞪大了眼瞧著裴沈宵,手指遙指酒樓處,“他,他就是……”
裴沈宵勾了一雙如絲之眼幽幽將子歸一瞧。子歸立刻噤聲,生生將“皇帝陛下”四字爛在腹中。只是,心中難免遐思一番——
原來,那些傳言竟是真的!
過去子歸偶有聽下人們嚼舌根,說起王妃的過往之事,據說甚是跌宕離奇,王妃曾有三嫁:一嫁裴王爺,二嫁皇帝陛下,三嫁才復又嫁回中州王、直至今日。有人傳當今皇帝陛下心中之人正是這位中州王妃,故而今時今日仍未封后。更有甚者,不少人還說中州王的這位大世子指不定乃是正統龍脈……
本來,子歸總覺著王爺王妃恩愛非常,這些流言不過是外人臆想出來的.如今一揣摩.其中卻有幾分真實……
遠處,酒樓雅閣之內,宋席遠伸指一撣酒杯,唇角微微翹起,戲謔一笑,想起一樁壓箱底的陳年舊事——
那年宋席遠十八歲,接手宋家生意不過兩三年,正是忙時.恰逢揚州城內最大的戲園“三蒼水苑”初建,請了國中最負盛名的徽州武戲班子做開場之演,宋席遠本無意去看,奈何那戲園老闆盛情相邀,故而,便勉為其難前去。
待他姍姍來遲時,那戲已過半,宋席遠不欲驚動戲園老闆,遂於戲臺下一隅隨意尋了個空位坐下。
豈料,剛一坐下,手剛隨意往一旁放茶水的小几上一搭,便被一旁斜刺裡伸出的一隻小手給牢牢抓在手心。宋席遠未免怔松,偏臉一看,卻是一個面貌清秀的“少年郎”,攥了他的手坐於一旁玫瑰圈椅上,正全神貫注盯著那戲臺,身子微微前傾,神色隨著戲臺上的跌撲翻躍、舞刀耍棍而跌宕起伏。
宋席遠暗自檢討一番,過去只知自己有幾分女人緣,今日始知,原來還有一兩分男子緣……
戲至高潮迭起處,那“少年”喝得一聲好,一面伸手來紳宋席遠,一面道:“綠鶯,你看!這個跟斗翻得比我們家戲班子和春可要好?”
一轉頭,二人雙目一對,那“少年”眉頭一緊,便跟丟個什麼東西似的,手中一拋,利落地將宋席遠的手給丟在一旁。
宋席遠自小到大,從未被這種嫌棄一般的眼神給瞧過,冷不丁被這麼一甩,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
此時,那“少年”卻又回過頭,補了句道歉:“這位兄臺,方才多有得罪,我以為身旁坐的是我的隨身小廝,卻不知他跑到何處去了……”
說實話,宋席遠未聽清他說了什麼,倒是發現一件蹊蹺事,心中暗暗一笑,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少年郎”,究根到底,還是“女人緣”!
此時,那“少年郎”已回過身繼續看戲,宋席遠用摺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見那“少年”疑惑回頭,宋席遠這才笑著用摺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上方示意與他看。
原來,這不過是個女扮男裝出來逛戲園的小姐,往自己鼻子下貼了兩撇八子胡便自喻是男人,然而,這貼上去的八字鬍終究不比長出來的八字鬍牢靠,這不,現下這小姑娘便不知何處掉了一撇鬍子,唯剩另外一撇孤零零掛於唇上,遠遠看去,頗有幾分意趣。
那小姐倒也機敏,一下便反應過來,仲手一摸,倒也並不慌張,低頭淡定地看了一圈.終於在一旁小几的吃茶杯子裡尋見了另一撇鬍子。
接下來的情形,便叫宋席遠不免目瞪口呆,。
但見那小姐不慌不忙自茶杯中將鬍子撈出來,用袖兜裡摸出的絹帕細細將鬍鬚隨後,自如地將那撇鬍子重又貼到臉上原位,動作流暢,自然無比。
末了,還撣了撣鬍鬚尾,朝宋席遠一拱手,灑然道:“多謝多謝。”甚是詭異.
依宋席遠過去一十八年對女子們的瞭解,若是正常家小姐碰著此番情景——女扮男裝破人當場拆穿,怕不是都要窘得藏到桌子底下去,要麼掩面羞愧臉紅奔走,何曾見過這般淡定有趣的?
正待問哪家,那戲已終,一旁急急竄出一個同樣女扮男裝的“小廝”,但見那鬍子小姐鳳目微微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