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忙問:“大王如何有此嘆?”
楚王商道:“歷代變法,無不是人亡政息。不想秦國新君有如此氣量,我本以為秦國自此變因為新舊兩法動盪,如今看起來,秦國只怕會成為我楚國的大患。”
莒姬侍侯楚王商多年,能做得一朵解語花,自然也不是木頭人。聞言笑道:“秦君縱有能力,然則秦國多年窮鄙,又與魏國結仇,便終其一世,恐怕也無法成為我楚國之患吧。大王放心,我楚國人才倍出,何懼秦國。”
楚王商稍解心事,莒姬又百般奉承,不覺在這雲夢臺消磨了不少時光。更兼又有九公主聰明可愛,莒姬見楚王商心煩之事,便引他逗弄嬰兒,雖然幼童無知,卻能解頤。一來二去,便得了楚王商的寵愛。
楚王商子女繁多,也只有頭兩三個孩子出世時,得他一些關愛,孩子生得多了,便也不在意了。太子槐雖然因嫡長而立為儲君,然而小時候便不算太聰明,越長大更覺越覺得不肖自己,他一生征伐,滅國無數,對楚國的將來更是有著輝煌的藍圖,雄心勃勃地想了百年規劃,縱自己這一生壽數未及完成,也當要使後來者大展宏圖。然這樣宏偉的藍圖,一想要落在太子槐的身上,便覺得實不堪勝任。然而諸子中,雖有比太子聰明能幹些的,卻依舊與自己想差甚遠,還不到能夠為了這個庶子去改換太子位置的份量。
楚王商因唐昧之預言,又有少司命神像之事,便對這小公主格外關照些,他年輕時不以兒女為意,此時人過中年,征伐日少,閒來逗弄小小女兒,竟有了一絲慈父之情,兼之小公主雖然話還說得不甚清楚,卻正是幼兒最為討喜之時,便是鐵石肝膽的男兒,也不禁軟了心腸。
轉眼就是九公主兩歲,已經是能吃能喝,能走能跑,連學說話也比尋常孩子更伶牙俐齒些。
這日楚王商下朝到莒姬處,莒姬忙服侍他換了常服,自己下去令人備了他所喜的膳食,燃了他所喜的香料,自己捧了一盞柘汁上來,卻見楚王商立於廊下,正看著庭前出神。
第8章 垂髫年(2)
莒姬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是前面迴廊處,向氏舉著一隻鼗鼓,在逗弄著小公主。小公主跌跌撞撞地跑著,向氏一身嫩綠的宮裝在前面慢慢地退著,她身形窈窕,如同初生的春草一樣溫柔悅目,聲音低低的,似春雨潤物,無聲而沁人。
莒姬見楚王商看得怔住,心中不免微有酸意,轉念一想,便走到楚王商身後,指著向氏微笑道:“大王可還認得向氏妹妹?”
楚王商:“向氏?”
莒姬提醒道:“大王不記得了,她就是九公主的生母啊!”
楚王商啊了一聲,他於向氏實是印象不深,初見時如同膽怯的小鼠,畏縮不已,轉眼即忘。及後來聽說她懷孕,特意去看望了她幾次,不是吐得昏天黑地臉色黃臘,便是滿臉紅光大腹便便,那一夜去救小公主,又是月光之下,對她的印象倒是一襲白衣,一頭散亂的長髮。乃至今日,才真正看到了向氏的真面目,看到了向氏在無人處那種幽靜開放的美來。
莒姬柔聲道:“向妹妹將養了這些日子,身子已經恢復了,大王要不要今日召她服侍?”
楚王商沒有回答。
莒姬心中明白,微微一笑。
這一夜,向氏得幸。
自此,向氏屢有得幸,又五月,向氏診出懷孕。
莒姬聽到這個訊息時,已經是無力嘆息了。或許這就是人的運氣吧,她這一系的人中,她自己是最得盛寵,卻始終懷不上孩子。她身邊有四個隨嫁的媵女,她也設法令她們都服侍過楚王商,然則兜來轉去,終究還是向氏一再有孕。
木屐的聲音走過院中的石板地,走到臺階前停下,侍女蹲下為貴人脫去木屐,剗襪輕輕步上臺階,在桐木走廊上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之聲,卻有一種音韻之美,彷彿輕撫琴絃未彈。然而忽來一頓亂鼓,卻衝散了這種琴韻之美。
九公主羋月活力充沛,如同一匹小馬駒似的,踩著亂鼓的節奏衝上來,撲入莒姬的懷中:“母親,母親,我阿孃怎麼了?”
莒姬俯下身,把這小胖妞抱起來,拈了拈,似乎又沉了些,這邊笑道:“孺子,又去尋你阿孃玩耍了嗎?”
小胖妞分得很清楚,莒姬是母親,向氏是阿孃,母親是負責撒嬌耍賴討要東西用的人,阿孃是會跟在她身後默默的拾玩具追著她跑的人。只是這些日子,這個素來跟在她身後跑的阿孃,卻不再跟在她身後跑了,連她去找她玩,也要被傅姆女葵拉開,像是這個阿孃變成了玉一般易碎,碰都碰不得似的。她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