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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不願再跟隨母狼,回那寂寞難耐的大漠中去。

然而,他身上出現的這些現象畢竟很短暫的。當狼媽媽出現在它身邊,那親熱的溼乎乎的尖嘴一拱一舔它的身上,狼孩立刻忘卻一切憶念,又變得活蹦亂跳地歡快起來,在軟綿的沙地上打滾撒歡,忘情地追逐跳兔或蝗蟲。

這時,在這荒涼的邊緣地帶出現了一位落拓的騎手。他騎著一匹癩巴巴的瘦馬,穿著豁口子的皮襖,腰裡彆著一根“布魯”,這是一種帶銅頭的投擲器,胳肢窩裡夾著一根拖地的套馬杆,歪坐在馬背上左右搖晃,顯然醉酒未醒。

那匹瘦馬突然支起雙耳,“咴兒咴兒”地噴響鼻。

騎士醒來,醉眼乜斜。旋即,他的手飛速摸下腰上的“布魯”,又順手飛投而出,一切都在轉瞬之間。那根“布魯”呼嘯而至,不偏不倚正好擊中追逐野兔的狼孩,打得它一下滾出老遠,“嗷兒”一聲慘叫。那位騎手哈哈狂笑,夾動瘦馬,揮動起套馬杆急追爬起來逃跑的狼孩,嘴裡大喊:“怪獸!怪獸!叫我終於逮著這怪獸了!”

他從馬背上向前甩出套馬杆,身姿矯健,手法利索,只是那匹癩巴巴瘦馬不得勁,不堪重負地在沙地上扭扭歪歪地跑,四蹄又陷沙裡跑不快。不過,套馬杆上的套繩仍然準確地套住了受傷的狼孩,然後那位醉騎手掉轉馬頭,拽著狼孩就往回跑。

狼孩拖在沙地上,刷刷發響,留下一條溝痕,冒出一溜白煙。狼孩拼命掙脫,嘴裡尖叫狂嚎,可無濟於事。

母狼在不遠處沙窪地飲水,聽見狼孩的急嗥,扭過頭飛速趕來。它一見這狀況,怒號一聲,便不顧一切地追蹤那瘦馬。久經沙場的它,並沒有進攻馬背上的人,而是很狡猾地尾追馬屁股後頭,很快趕上,一口咬住了馬尾巴。然後,母狼便使出渾身的力氣往後拖拉那匹瘦馬,毫不鬆口。

這是奇特的一幕。

馬背上的騎手雙手攥緊套馬杆拖著狼孩,而母狼咬住馬尾巴也拼命往後拖拉。瘦馬受驚了,往後揚蹄尥蹶子,母狼敏捷地躲閃那踢出的馬蹄子,仍舊咬緊馬尾不鬆口。可馬背上的騎手有些穩不住了,被顛得前仰後合,搖搖晃晃,險些摔下馬背來。那位騎手還算老到,緊蹬著馬鐙,穩住身子,仍不鬆開手中的套馬杆。

母狼咬住馬尾巴拼命拽拉著,突然,它鬆開了馬尾巴。這是它最終的用意。這一突變,使得那匹瘦弱的馬一下收不住身子,向前倒栽蔥地跌了下去,那位騎手也摔出老遠。瘦馬的脖子已扭斷,四蹄在亂踢亂抽,身子顫抖個不停。

這是老狼對付牛的招數,用在馬身上照樣管用。

狼孩從套繩中掙脫出來,母狼迎著它跑過去,親熱地低哮著,然後迅速帶領狼孩向大漠深處逃離而去。他們四肢伸展,踏沙無痕,腳爪在沙上飛點著,優美而矯健。

在他們的身後,傳出那位醉騎手受傷後一邊呻吟一邊絕望的怒罵:“我宰了你們!我一定宰了你們——”

可茫茫沙漠沉默著,毫不理會騎手的咆哮。

廣袤無垠的天和地之間,他的無奈而失敗的惱怒以及他整個的人顯得那麼渺小,那麼虛弱,甚至那麼可憐。很多時候,人的確面對這無窮神秘的大自然毫無辦法,總以為有了思維便可征服一切的狂妄,害得他們往往忘卻了自己在宇宙中應處的位置。

“快回家告訴你爸爸,我這次出門聽到了狼孩——哦,可能是你弟弟的訊息!”毛爺爺把我接上他乘坐的小吉普車時如此說。

我差點叫出來。

我再追問詳情時,他不再告訴我,只是笑著晚上讓我爸帶上好酒去找他。

毛爺爺這回神氣了。小車接小車送的,穿著一身好看的城裡制服,臉也白了許多胖了許多,臉頰的一道道深褶也舒展開來,整個一副城裡老爺子派頭。我生來頭一次坐小汽車,更感覺新鮮,軟軟的車座,收音機放著歌,在鄉村路上兔子一樣顛蕩著迅跑。可比騎驢騎馬舒服多了,就是胃裡有些翻騰,中午吃的菜餡窩窩頭總想拱出來。

村子被隔離,斷了來往人員和車輛小販,一直像個沒有生氣的死莊子,這回嗚嗚開進來一輛小汽車,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衛生隊和村裡人都以為是上邊來視察疫情的大幹部,當毛爺爺大搖大擺走下車時,人們“哄”地笑了。從車裡再走出一箇中年胖子時,人們笑不出來了。只見衛生隊的白隊長口稱包縣長,誠惶誠恐地又是握手又是擠笑臉時,那位包縣長早已向毛爺爺的兩間破土房走去。

我吐了吐舌頭,顧不上那熱鬧場面,下車就往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