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睫微微垂落,似是頗有幾分興趣地用指尖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語調不帶喜怒:“不過,即使她要跟你走,恐怕也由不得她做主。現在,我才是她賣身契的主人。”
他抬眸瞥了一眼蘇青,道:“阿青,過來我身邊。”
這樣的語調,蘇青分明感到小心肝生生顫了兩下。
餘光瞥過顧淵撫摩扳指的動作,莫名感到這個男人此時的心情像是很糟糕。
她表示很能理解,畢竟剛剛被人一個接一個圈套地玩弄了一路,沒誰的心情可以好得起來。更何況,偏偏現在還有一個無故找上門來的荀月樓。
忽然改口叫自己“阿青”,這難道是準備秋後算賬的預兆……
蘇青按捺下心中湧起的驚濤駭浪,強作鎮定地走到了顧淵的身邊,卻見他似笑非笑地垂下了眸子,道:“明確地告訴他,你選擇誰?”
這樣的神情讓人直覺感到危險,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當然是跟著老爺。”
“很好。”顧淵抬頭看向荀月樓,道,“荀少主,很抱歉。”
深緩的語調落在幽冷的夜裡顯得愈發低沉,卻有一種清風間微露的愉悅感。
季巒看著氛圍有些詭異的場面,有些不解地撓了撓頭道:“這個女人本來就是我們府裡的人,老爺何必要跟他說什麼抱歉,真是……唔!”
晏浮生沒等他把話說完,一把拉過去再次捂住了他的嘴,道:“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
季巒一怒下從他的懷裡跳了出來,叫道:“小爺我哪裡像小孩了!”
話剛落,跟前人影一晃,已經被一臉沉悶的藺影拎起衣襟一路拖了開去,語調也是透著不悅:“再嚷嚷信不信直接把你埋在土裡。”
季巒臉色大變,頓時一捂嘴巴,表示自己不會再說了。
宋軟薇看著這個無藥可救的孩子搖了搖頭,抱著宋寶繼續看熱鬧,順勢捅了捅站在身旁的步羨音道:“我說,你們家老爺平常說話都喜歡這麼拐彎抹角的嗎?這樣說話,可遲早會吃虧的。”
步羨音聞言一愣,旋即輕笑:“誰說不是呢。”
留意到旁邊的人居然一個個興致盎然地看起了熱鬧,蘇青為簡直交友不慎感到很是頭大。
此時荀月樓忖思了片刻,開口道:“我知道你。”
顧淵道:“我也是。”
荀月樓道:“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我不能讓阿青繼續跟著你們。”
顧淵抬頭看了他一眼:“即使跟著我們,我也一樣不會讓她有任何危險。”
荀月樓的眸色空靈地如一汪清泉,對上他的視線,彷彿在陳述一件必然的事:“不,你保護不了她。”
顧淵看著跟前仿似無慾無求的容顏,神色有這麼一瞬的動容,沉默片刻,最後只留下唇角一抹了然冷漠的弧度:“看來,荀少主果然知道些什麼。”
荀月樓看著他,默而不答,並不否認。
顧淵道:“看來,我們確實需要去姑射城走上一趟了。”
荀月樓道:“請便,姑射城從不閉門謝客。”
天下沒有姑射城不知道的事,卻有很多姑射城不能說的事。但凡牽扯到登門的訪客所求之事,姑射城裡的人永遠不會告訴第三人知。正因如此,他們才既是江湖風捲雲用的參與者,又是所有恩怨紛殺裡的過客。
琢磨他們對話當中的含義,蘇青終於知道荀月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斷魂坡了。
——荀月樓知道她現在跟在顧淵身邊,也知道有人要對顧淵痛下殺手,所以專程趕來救她。
想到這裡,她就有些不淡定了。要知道姑射城對內向來嚴謹,荀月樓本就是個墨守陳規的人,她剛認識他的時候,嚴苛地仿似是一切規章的樣示。但今日這樣堪稱荒唐的千里救人的戲碼,居然能出現在他的身上,甚至可以稱之為匪夷所思。
聯絡了前因後果後再細細想來,蘇青感到本就存在的感激之心裡莫名又有了幾分愧疚。她拉了下白皙無暇的衣袖,道:“荀月樓,你再讓我想想。”
荀月樓點了點頭,與眾人保持開了一定的距離,在遠處的樹葉之下,遙遙地望著。
義莊在大火中坍塌成一片廢墟,只留下一股沉沉的焦氣。
沒有地方落腳,眾人找了塊空曠的平地生起了篝火。
荀月樓將所有鐵騎遣了回去,留下獨自一人。修長的身影落在樹下,月色無痕,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仿似不論何時都是這樣的出塵高潔。也正因此,愈發有一種不該身處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