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這是在哪裡?身子好輕,如鴻羽一般漫無目的地飄著,沒用痛苦,沒有喜怒哀樂,就這麼漫無目的地飄著。這是要飄去哪裡?海晏眉頭緊皺,隱約間聽到有個聲音在喊他,一遍遍,固執地在喊他,說父王和母后因他而臥病在床,說幼兒每日裡都在哭泣,說他不能這樣就走,就不管不顧地離開。
“王兄!王兄你醒醒啊!”海明握著海晏的手,語氣中滿滿都是痛和關切。
海晏無力地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
“王兄,你怎能這樣想不開?王嫂雖然去了,可是你還有孩子啊,還有王嫂留給你的孩兒,還有我啊!你不能就這樣一直沉睡不醒,不能這麼不負責任。”海明聲音有些嘶啞,說著,他朝身旁搖籃中的嬰孩看了眼,繼而對海晏續道,“你再不醒來,我也不管侄兒了,讓他被人欺負去!”
眼淚順著海晏緊閉的雙眸中滑落,海明拿過絹帕替他輕拭淚水,“快醒過來吧,你都已經昏睡三天了!”長嘆口氣,他語聲悲涼道,“我知道你很喜歡王嫂,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折磨自己又有何用?”海晏嘴角噏動,仍舊一絲聲音都發不出。
海明見他張開嘴,見他努力在睜開眼,眼眶瞬間變得溼潤,欣喜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咱不急,不急這一時。王兄,你知道麼?你是發著高燒被帶回島的,三天了,整整三天,你才終於退燒,嗓子要恢復,只怕還需幾日。”
“他呢?他在哪裡?”三天,他燒了三天,那傑克呢?化骨成灰,難道,難道已經隨風而散,不,不可以!海晏睜開眼,抓住海明的手,在其掌心寫道,“骨灰,他的骨灰呢?我要他陪著他,我要陪著他!”
“帶回來了,鈺公主在你暈倒後也昏了過去,熠親王便將王嫂的骨灰讓人裝好,著律和祺一起帶回島上,說待你身體好些,親手把王嫂的骨灰撒入望月湖。”海明湊在王兄耳畔,輕聲道。
海晏閉上眼,半晌,重又睜開,在他手上又寫道,“扶我坐起,將骨灰拿過來。”
“王兄身體尚未大好,需要靜心在躺數日。”海明沒有起身去拿骨灰,海晏見狀,自己強撐著就要坐起,沒得法子,海明只好將他扶起靠坐在床頭,“好,我這就去拿,這就去。”頭暈暈乎乎,不分日夜,他懷抱明曉的骨灰罐,時而醒來殿內通亮,時而又光線暗淡,就這麼強撐著體力,緊抱骨灰罐不撒手。海明每日都親手給他餵飯,看他這樣,心裡的痛難以用言語描述。
數日後,他終於頭腦清醒,終於能開口說話,終於恢復了體力,可是他懷中仍舊抱著骨灰罐。
陽光透窗照進殿內,這日,海明一進朝暉殿,就見他抱著骨灰罐坐在案几後,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不由衝上前,吼道,“王兄,你這樣要折騰到什麼時候?你聽聽,聽到侄兒的哭聲了嗎?如果王嫂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她會怎麼想?”
“他能看到嗎?他就是個心狠的,能看到我和孩子現在在遭罪嗎?都是因為他,我們爺倆才會這樣,都是因為他!”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水,海晏放下骨灰罐,從案几後站起,腳步虛浮,走至搖籃旁,他定定地看了孩子一會,然後伸出手,準備抱起兒子,熟料,海明搶先一步,將侄兒抱起,不悅道,“王兄還是先沐浴換衣,拾掇拾掇再抱侄兒吧!”伸出的手在空中滯了好一會,方緩緩落下。
自海明一頓喝斥,海晏不再飲酒,但整個人依然處於極度傷悲中。
每天孩子清醒時,他會抱著小傢伙坐在殿外的亭臺中,遙望天際上的浮雲發怔,孩子睡著了,他會起身回到殿中,將其輕放到搖籃裡,而後將明曉的骨灰罐又抱在懷中,坐在殿外的桃花樹下,眼神傷痛,痴痴地看著。
他這個樣子,海明真得是既心痛又無力。
“王兄,這都過去半個來月了,咱們還是遵照王嫂的遺願,將她的顧慧撒入望月湖吧!”海明身著一襲月白長衫,在王兄身旁坐下,道,“嵐側妃和阮氏都已被父王下令處死,明長老和雷長老也已被削了長老之位,但凡有傷害過王嫂之人,都已得到了懲處,王兄,你該走出來了!”
海晏的目光由骨灰罐上挪開,看著他道,“徐耀還好吧?”
“好著呢!”海明說著,稍頓片刻,續道,“我留他在青月殿中住著,你不在的幾天裡,我有和他一起照顧侄兒。”
“讓他日後就呆在朝暉殿吧!”海晏道。
海明點頭,“好,回頭我就與他說。”
清風吹拂,花瓣飄落,海晏撫著懷中的罐子,雙目酸澀難忍,淚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