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7月5日:
他們又在議論那個死人。那人被車子撞了,求人送他去醫院,旁邊的人卻跟他要錢,他沒有帶錢,便活活地死了,死在人潮洶湧的鬧市。
他們都很憤怒。
憤怒是很可笑的,他們不知道,人的價值,從來都是可以用物體來衡量的,有時候甚至可以卑微到只值一袋鹽。我很早就想通這個問題了。
從對等的角度來說,人潮洶湧的鬧市,其實不過是物體非常集中的地方。
(“他的思想已經變了很多。”林丁小聲道。)
2003年9月10日:
難得難得,有個人為了救別人而身負重傷,我幾乎被感動了,幾乎要改變這麼多年來對世界的看法。
然而——真可笑,那個人清醒後卻說,是有人將他推到前面去檔那一刀,他本來是想逃走的。
我仰天長笑:這世界是荒謬的,所以發生了這麼多笑話。
我真笨,居然以為還會有人肯為他人犧牲——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年代,古秋桐已經成為不可複製的傳說,再無來者。
世界依照一種缺乏人性的規律執行著,在極度物質化中,形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邏輯——一切都被物化了。
我不和物化的人交朋友,所以我沒有朋友——啊,不對,我還有這隻黑貓。
2003年10月5日:
我頓悟了。
我一直想用文字來表達這麼多年觀察和思考的結果,到今天才發現一個簡單的道:所有的哲學都是從現實中產生,一切的結論都來自對現實的歸納總結。
既然哲學來自於現實,那麼,證明一種哲學思維,是否也要用現實來進行?
我還得仔細想想。
2003年10月13日: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見她,我依然動容。
她一點也沒有變老。
一點也沒有變老。
落雁湖清澈如昔,我恍惚又看見當初的他們……。一切從那天開始。
從那天開始,我結束了從前天真的目光,開始看透這世界的荒謬。
這世界是沒有邏輯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也許要我為他們創造一種絕對不可違背的鐵律。
(寫到這裡,英海天的手寫筆跡消失了,這當然是因為他已經陷入了昏迷。但是日記卻還在繼續著。日記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顯現在紙上,那不是筆的痕跡,也不是列印的痕跡,那些字,看起來就彷彿天生就長在紙上一般。大家對後面的內容格外關心,病房裡除了蔣世超的朗讀聲,人們連呼吸都放輕了。)
2003年10月14日:
真是奇妙的一天。
我從身體裡飛出來了,誰也看不見我——那個叫英海天的凡人睡在床上,醫生在為他治療——真好笑。我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但是我確實飛出來了。
以前的寢室已經住進了別的學生,我默默看了一會,被風吹得往上飛。到了頂層,一個男生剛從午睡中醒來,探手去拿窗上掛的鏡子(“說你呢。”林丁擠了擠段雲,段雲沒說話,很緊張地聽著。)
在這一瞬間,一個絕妙的主意突然爆發了。
我讓那個男生的鏡子掉下了7樓,同時讓那男生以為是自己掉了下來——對沒有了身體束縛的我來說,這很容易辦到。
他嚇得彷彿見了鬼,而我在半空中笑得差點真地變成了鬼。
多年來,我一直想用一個最好的方式來表達關於生命的真理,那就是:一切生命都可以用物體來交換,生命其實是不值得重視的。這是世界教會我的。
今天,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獨特的方式來表達——獨一無二,前所未有,絕對能令他們永世不忘!
我要用人來作為推理的工具——如同古時候有人用活人來充當棋子下棋一般——我要一步步推演出我的結論,這個推論將有嚴密的邏輯,如果他們夠聰明,也許能夠知道我的意思——世上的人雖然越來越物質化,但我也承認,他們確實越來越聰明瞭。
最妙的是,我恰好是從7樓開始這一切的,那麼,就讓這棟宿舍成為我的計時器吧——計時結束後該怎麼做,我還要再想想。
今天的日記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寫的。原來思維的力量如此強大,竟然可以改變紙張的物質結構——它們重新組合了,我需要的文字出現在紙上——確實奇妙。
唯一的煩惱是,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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