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湯和輕輕撇了下嘴,小聲嘀咕。對於這些殺人放火的惡棍,他心裡生不出任何同情。
“該殺的都殺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有好戲看嘍!”朱重八的視角和別人總是不一樣,嘆了口氣,也用極低的聲音預告。
果然,接下來被押入審判場內的十幾人,都是亂軍中地位較低的小校。最高不過是個副百戶,還有幾個連牌子頭都不是。僅僅因為被同夥攀扯出來,當夜曾經殺過人,所以被一併押入場內公審。
“冤枉啊,小人冤枉。小人當然喝醉了酒,一直在睡覺。小人真的什麼都沒幹!”
“冤枉,那閻老二跟小人有仇。所以他才故意咬出了小人,想拉著小人這條命給他墊背!”
“冤枉。。。。。。”
無論官職高低,眾數俘虜表現基本上都差多。逮到機會,就大聲喊冤。將自己當日所犯下的罪過,矢口否認。
但是其中也有幾個良心發現了的,無論被問到什麼事情,都如實相告。只求以死贖罪。結果幾輪審問下來,凡是大聲喊冤抵賴的,都被陪審的宿老們一致贊同判處了斬刑。倒是那幾個認罪態度好,一心求死的。只有一個因為情節嚴重,證據確鑿,被判處了絞刑,其他則只判了個終生勞役。
眾陪審的宿老們,非但大發慈悲,以證據不足為名,接連否決了好幾個人的有死罪指控。並且大著膽子,替兇手們求起了情來,“當時城裡那麼亂,想必他們也是受了別人的蠱惑,一時迷失了本心。今天殺了張明鑑和他的嫡系爪牙,已經足夠安慰枉死者。已經死去的人不能復生,大人今天殺再多的人,揚州城也不是原來的揚州了。還不如開恩饒過這些小魚小蝦,讓他們戴罪立功,替揚州百姓,報答朱總管的恩德!”
“是啊。已經殺了快一百人了,足夠了,足夠了!”旁觀的人群中,也有些曾經的大戶,仗著膽子建議。“再殺下去,怕是有損天和。”
“是啊,是啊,饒過他們的小命不打緊,可不敢讓朱佛爺背上嗜殺之名!”一些讀書人和一些閒漢,也跟著大聲幫腔。
眾揚州百姓原本巴不得俘虜個個都被千刀萬剮,可親眼看到數十枚腦袋掛到了高杆上,心中的恨意早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則是小老百姓們發自骨頭裡的慈悲情懷。不願意再看到更多的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更不願意因為殺孽過重,折損了大恩人朱八十一的福澤。
鄧愈在旁邊看得暗暗納罕,側過頭,衝著朱重八問道,“八哥,你怎麼知道會是這樣?這,不可能是朱總管預料當中的事情吧!”
“當然不是大總管所預料!”朱重八笑笑臉,撇著嘴說道,“他只是覺得,讓揚州人自己來審問亂兵,能最大地給當地人一個公道。卻不知道,這人心最是難測。當地的官員,怎麼可能審得好當地的案子?先前張明鑑等人作惡太甚,誰也不好公開寬縱了他們。可這些小魚小蝦,有哪個不是揚州附近的人家的子侄?再遠,也跑不出揚州路去。平素族中長輩跟城裡的大戶們,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這次讓揚州宿老們來斷他們生死,怎麼可能不留他們一命?”
“可,可他們那天晚上殺起人來,卻沒念絲毫舊情!”鄧愈聽得滿頭霧水,一雙小眼睛裡全都是星星。
“當日他們只能算隨大流!”朱重八嘆了口氣,繼續低聲補充,“形勢那麼亂,想念舊情也不可能。而今天,幾個宿老卻不可能不考慮他們背後的家族。網開一面,日後才好去收人情。弄不好,陪審人名單剛一確定之時,雙方早就已經開始暗中勾搭了。多少錢多少糧食換一條命,早就有了明碼標價。”
“這,這怎麼可能?!”不僅鄧愈,湯和、吳氏兄弟的額頭也是汗津津的,滿臉難以置信。
然而甭管他們信不信,接下來的審問中,宿老們越來越膽大,越來越頻繁地行使了否決權。讓大部分被俘虜的亂兵,都逃過了死劫。只有少數幾個,被圍觀百姓當場認出來的,罪行無可抵賴,才被判處了極刑。但是也多以絞刑為主,保住了一具囫圇個屍體。
而那些被押上審判場的亂兵,也越來越乖覺。發現老實認罪就有很大希望免死,而越是百般抵賴越在劫難逃之後,個個都變得敢作敢當。所有指控,都毫不反抗地予以承認。並且痛哭流涕,願意以命贖罪。
如此一來,審判的速度大大地加快。幾乎成批的亂兵被押上去,然後成批地被寬恕,逃離生天。雖然當中絕大多數,都要在軍隊或者地方上服一輩子苦役。但比起先前那些被斬首示眾的同夥來,結果無異於天上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