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還是憎恨多於尊敬,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 想看書來
第八章(4)
鐵路通車之後,沃克爾才意識到,英文報紙《捷報》原來是一把對誰都有利有弊的雙刃劍。福記公司立足雍陽並在那裡開礦築路的訊息一度被《捷報》炒得沸沸揚揚,響徹中外。訊息傳到倫敦,福記公司的股票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居然毫無節制地一路上揚,彷彿福記公司在雍陽發現的不是煤田,而是僅憑一句咒語就馬上開啟的寶庫。《捷報》把來自倫敦的訊息訴諸報端後,全省上下十分震驚,始於省城的收回福記公司礦權的呼聲從而越喊越兇,使福記公司十分驚慌。鐵路終於通車了,沃克爾廠的煤井卻沒有如期出煤,沒有養路費來源的鐵路實際上一直處於虧損狀態。這個訊息又被《捷報》大肆宣傳,結果先是導致福記公司高高在上的股票價格發生逆轉,一開盤就一路狂跌,一直跌到跌無可跌的地步。當董事會決定把難以為繼的鐵路以貸款的方式賣給中國政府,沃克爾發現,中國政府顯然已經察覺了福記公司的困境,因為督辦鐵路大臣盛宣懷對他說,中國政府對於一條鐵路的興趣,不在於它的長短,而在於他的價格,只要物美價廉,中國政府十分樂意收贖包括福記公司在內的任何一家外國公司在中國境內建造的任何一條鐵路。連來京受命的韓紫翁都不無揶揄地說,就一條目前還賺不到一文錢養路費的鐵路而言,如果打算易手他人予以轉嫁的話,最恰當的叫賣是千萬別說自己將要出賣的鐵路會成為買家手裡一本萬利的東西。然而沃克爾不懂鐵路正像韓紫翁不懂火車一樣,麥克倫和中國鐵路專家詹天佑,於是就成了他們分別指定的談判代表。
詹天佑剛從廣東的潮汕鐵路回到上海,盛宣懷的電報隨之也到了上海。潮汕鐵路是一條由日本人控股並承包建築的鐵路,詹天佑受聘擔任這條鐵路的總工程師。因對日本人拙劣的施工方案屢屢直言不諱,他經常與日本人發生爭執,時隔不久便憤然辭職,離開了潮汕鐵路。一收到督辦鐵路大臣的電報,他旋即從上海啟程。到達雍陽之後,他並不急於和麥克倫會面,一頭鑽進交涉洋務局專門給他騰出來的辦公室,深埋於韓紫翁想方設法從福記公司收集和索要到手的有關鐵路造價的資料堆裡,一項一項地核算起來。發現工價偏低而地價偏高,他才抬起頭來,就此問了問韓紫翁。韓紫翁先回答了前者,說那是洋人酷虐民工的結果。至於後者,韓紫翁笑了一笑,才一言以蔽之:
“韓某替百姓交涉,不敢叫百姓吃了那洋人的虧,沒想到到頭來卻叫朝廷破費。”
案頭工作剛剛告一段落,詹天佑的身影又出現在長達三百多華里的鐵路線上,東奔西跑了整整一個月,直到徹底查明包括橋樑涵洞規格和鐵軌平均重量在內的所有資料,他才回到雍陽。又伏案核算了三天三夜,他一邊揉著充滿血絲的眼睛,一邊對韓紫翁說,談判可以開始了。
正是從這時起,麥克倫的心底漸漸萌生一種粘粘糊糊的東西。就像比賽終會產生勝利者和失敗者一樣,儘管談判的結果仍是福記公司對鐵路行車權的獨斷專行,但就個人能力的短兵相接而言,麥克倫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失敗者。在對賬議價的過程中,詹天佑核算出來的六十一萬四千六百英鎊的收贖價格一經提出便佔據了上風,直至按照這個價格收贖鐵路,把沃克爾一再堅持的並由麥克倫負責收入囊中的七十五萬英鎊削掉了十三萬五千四百英鎊。這個結果使即將離任回國的沃克爾十分惱火,回國後還耿耿於懷地說這是他在華期間最不愉快的一件事情。
簽過合同,作為韓紫翁的客人,麥克倫和艾德文來到了交涉洋務局。擺在這裡的一桌酒宴是韓紫翁特意讓長慶樓為即將離開雍陽的詹天佑精心製作的。應邀而來的還有宗雪竹。席間,詹天佑說,他已經接受直隸總督袁世凱的邀請,準備前往直隸建造一條鐵路。他雄心勃勃的一番話叫宗雪竹高舉著酒杯連過九巡,好像詹天佑一夜之間就能建造一條具有世界水平的鐵路。麥克倫對宗雪竹一直懷有好感,發自內心地認為他是一個絕對不容忽視的紳士,同時覺得他很像英國光榮革命之前的圓顱黨人,平民化傾向日趨明顯,然而卻在中國的政治生活中一如既往地施展著影響力。但對宗雪竹被詹天佑激發出來的豪情壯志,他卻很不以為然,讓孫和順轉告的一句話話裡有話——
“貴國有句古語精妙絕倫:欲速則不達。”
“是嗎,麥先生?”宗雪竹突然平靜下來,端著酒杯,堅定地說,“不求其速,何以速達?為求其速,擇善而從,速而能達。”
第九章(1)
鐵路被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