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娥肯定會把翠翠床底下一塊充當擱板的匾額白送給他,可他小時候的賊性恰在這時死灰復燃,偏偏和翠翠串通一氣,教翠翠把那塊匾額從二樓窗的戶裡偷偷扔向東馬市街。他拚盡全身的力氣接住匾額時,雖被砸了一個趔趄,卻如獲至寶,死死抱著匾額就往家裡跑。
第二章(2)
一個月後,當“青雲閣”的匾額重新出現在斜街時,宗四一點也不奇怪,宗懷信卻眨起了眼睛,不禁懷疑族長江郎才盡,為族人的生意揮毫潑墨時,除了“青雲閣”這三個字,肚子裡已經沒有了任何具有想象力的文字。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族長即使已經江郎才盡,那也不會只對“青雲閣”情有獨鍾,除非族長是個健忘的人。於是,他審問了翠翠。翠翠起初不肯承認,見他鑽進床底下尋找匾額,就滿不在乎地說出了實情。他十分生氣,既為翠翠和堂弟狼狽為奸的行徑,也為自己有眼無珠,居然不識族長的墨寶,結果卻叫堂弟變廢為寶。不過,他沒有責罰翠翠,也沒有去堂弟那裡討要匾額。因為花柳先生去而復回,重新坐在春生堂門前行醫的情景觸目驚心,已使他自顧不暇。
花柳先生第一次出現在鎮上時,在春生堂門前坐診了三天時間,只是曇花一現,但宗懷信卻為此膩膩歪歪了半個月,似乎花柳先生比傻孩兒那樣的活門牌還要可怕,除了昭告翠雲樓的生意,還昭告了與這種生意休慼相關的疾病。在裕民糧行,他把花柳先生告訴宗四,是打算利用宗四的身份把花柳先生嚇跑,但宗四卻認為商會無權過問一個走方郎中的行蹤。他發現自己虛驚一場是第四天上午的事情。那時,斜街的菜市剛剛散去,他從翠雲樓的門裡朝對面看了又看,發現春生堂門前空無一人,那來路不明的花柳先生已經不知了去向。
誰也不知道花柳先生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人們見他走街串巷時,一手搖著虎撐子,一手舉著一個寫著“專治花柳妙手回春”字樣的布幌,望文生義,暗地裡叫他一聲“花柳先生”,就不聞其詳了。這一時期的雍陽鎮就像一部市井民俗的百科全書,人們剛剛習慣了充斥大街小巷猶如音樂的各種叫賣聲,緊接著又被小商小販及手藝人走街串巷時一刻也不離手的五花八門的標誌買賣和身份的器具弄得目不暇接了,什麼小鑼啦、小鼓啦、梆子啦、搖鈴啦、竹板啦、銅碗啦、鈴鐺啦、鐵叉啦、鐵串啦……好奇的孩子們剛剛弄明白拿在剃頭匠手裡的鐵叉為什麼叫喚頭、拿在磨刀匠手裡的鐵串為什麼叫驚閨葉,面對一隻輕輕一搖便嘩嘩直響的鐵環,花柳先生又教他們明白了虎撐子作為走方郎中行醫標誌的來歷:神醫華佗為一隻病虎治病時,先用一隻特作的鐵環撐住病虎的嘴,然後才成功地切除了病虎喉嚨裡的腫瘤。那時,花柳先生浮萍般隨風漂來又浮萍般隨風漂去,分明就是一個四海為家的飄泊者。他第二次出現在鎮上時,人們驚訝地發現,他要落地生根,不再漂泊。
張景軒容留花柳先生於春生堂的門前,看上去與同行相欺的商業傳統背道而馳,實際上卻是張景軒的精明之處。因為張景軒年輕時雖然善於尋花問柳,卻對花柳病的醫術一竅不通,花柳先生恰巧彌補了他的不足。因此,他不但容留了花柳先生,還免費為花柳先生提供了桌椅板凳。
宗懷信發現花柳先生去而復回,花柳先生已在春生堂門前坐診了整整兩天了。由於目不識丁,喜歡觀望街景的張玉娥,此前一直認為花柳先生是一個暫時寄人籬下的靠兜售膏藥為生的走方郎中,和翠雲樓井水不犯河水。聽丈夫憂心忡忡地說起花柳先生的職業性質時,她倒是弄明白了花柳先生和花柳病的關係,卻沒馬上弄明白花柳病和翠雲樓的關係。聽丈夫說起傻孩兒那塊活門牌,她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頓時怒上心頭,旋即走下廊臺,皮球似地滾過街面,滾到花柳先生面前。
“哎哎,你!你這個野郎中是從哪兒鑽出來的?擺攤賣藥也不去找個敞亮地方,憑什麼擺到俺家門口?壞了俺家的生意你賠得起嗎你?”
花柳先生顯然早有準備,神情鎮靜自若,聲調不疾不徐。
“敝人只賣藥方不賣藥,這地方敞亮不敞亮也無關緊要,張先生借給我用我就用,不借給我用我就不用,和你家的門口毫無關係。至於生意,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犯不上誰賠誰,明明井水不犯河水。”
“你還有理了不是!你接治的髒病,別人還以為是在翠雲樓落下的,怎麼就沒關係,怎麼就井水不犯河水?”
“敝人行醫,只對症下藥,從不問病從何來。何況花柳病出處不一,至少這雍陽鎮上眾所周知的出處就不止翠雲樓一家一戶,這位大嫂不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