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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宗四才發現彆扭的地方原來是他嘴裡的“衚衕”。

“衚衕?”宗四說,“這裡可不能叫衚衕,要和六六衚衕比,這裡應當叫街道,既好聽又氣派,竹園街呀!”

“竹園街?”他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起來,“街道和衚衕有區別嗎?衚衕一詞源自蒙古語,本義就是街道嘛!”

種完竹子,為了觀察竹子成活的情況,他沒有馬上回到村子裡,而是暫時住在了雪竹街。他也喜歡看戲,每逢范家戲園上演新戲,只要自己沒被什麼事情纏得脫不開身,一定先睹為快。宗四就是受了他的影響才終於成為戲迷的。不過,與宗四不同,他從不和人侃戲,縱是面對宗四自以為是的奇談怪論,也往往一笑置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四章(3)

對斜街的戲迷來說,侃戲既是樂趣,又是交際,但跟宗四侃戲,則不單單是樂趣和交際,簡直就是聽笑話。因為宗四不但經常發生張冠李戴的錯誤而叫大家捧腹大笑,而且由於他對忠奸孝廉乃至人情世故的看法往往驚世駭俗,察察為明卻不乏幽默,牽強附會卻貌似智者,因而也經常叫大家忍俊不禁。因此,范家戲園每上演一部戲,尤其是夏天和秋天,每天的中午,裕民糧行門外的槐樹底下就成了戲迷聚會的場所,戲迷們端著飯碗,一邊吃飯一邊聽他侃戲,即使接連不斷地噴飯也樂此不疲。槐樹是裕民糧行開業那年宗四親手栽種的,眼下已有碗口那麼粗了。

宗四的日子就這樣,古道熱腸卻不稀裡糊塗,忙忙碌碌卻不乏樂趣。正因為這一點,宗雪竹既不過問糧行的賬目,也不過問他的日子,只改變了他寄人籬下的飲食起居,叫他舉家搬到了雪竹街。這時,宗雪竹已把這六座四合院分別命名為“翠園”、“惠園”、“廣園”、“德園”、“文園”和“隨園”。宗四居住的四合院叫“惠園”。

出於同樣的原因,對一部廣受觀眾歡迎的戲,宗四沒能先睹為快,宗雪竹也沒能先睹為快。宗雪竹是繼宗四之後才去看戲的。看罷戲的第二天,他又把竹子察看了一遍,發現竹子存活指日可待,這才打算離開鎮子。離開前,為了告訴宗四一聲,他來到了裕民糧行。宗四沒在糧行,糧行的司帳告訴他,宗四去了鐵路管理局的排程股,不過不是為了運銷糧食,而是為了幫助村裡的年輕人從鐵路上找工作。於是,他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了司帳先生。他剛一轉身,宗四恰巧拾級而上,出現在他面前。他正準備問一問宗四,究竟是哪些年輕人厭惡了農耕,要到鐵路上謀取生路,崔六六卻接踵而至,首先叫住了宗四。

“四爺,”崔六六說,“這會兒有空兒嗎?”

“六六。”宗四說,“要是找我侃戲,我這會兒可沒空兒,再說還沒到侃戲的時候嘛!”

崔六六忽然看見了宗雪竹。在宗雪竹出入斜街和范家戲園的日子裡,崔六六雖然也像別人一樣認為他是一個平易近人的紳士,卻一直懷著難以名狀的恐懼退避三舍,既不敢和他說話,也沒像今天這樣和他近在咫尺。於是,毫不猶豫,崔六六拔腿就走。

“哎,六六!”宗四一下子看到了他的膽怯,把他叫住之後,就笑了起來,“你有什麼可害怕的,應該是我家老爺害怕你嘛!斜街使用人名的衚衕有幾條?除了雪竹街,就是六六衚衕呀!”

“別怕別怕。”宗雪竹也對崔六六說,“如有什麼事情,就只管說,想對他說就對他說,想對我說就對我說。”

“我……”面對宗雪竹的慈眉善目,崔六六終於說,“我就想問一問,陳三兩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宗雪竹和宗四都愣住了。出於和崔六六一起看戲的緣故,宗四首先愣過神兒來。

“是戲裡的陳三兩呀!你是不是盜汗盜迷糊了,陳三兩不是好人,難道她壞了良心的弟弟是好人?那天晚上你都快哭成了淚人兒,你到底哭誰呢?”

“因為窮,因為被父母出賣,才像陳三兩那樣的,是不是好人?”

面對崔六六越來越奇怪的問題,宗四突然沉默了。於是,宗雪竹替他回答了崔六六。

“陳三兩為困境所迫而捨身取義,雖身陷青樓卻仁義猶存,雖戲於床第卻莊重猶在,雖為親情所累卻涇渭分明,當然是好人。只要心存仁義,明曉是非,無論她出自青樓或是出自良家,無論她在戲裡或在人世,都不能把她看作壞人。”

宗四已經想明白了,舉在腦袋上的手正在緩緩下落。宗雪竹也已經看到了崔六六內心深處的桎梏。

“恕我直言,你被俗念所累已有時日,鬱結於胸,不吐不快了。人哪,為俗念所累,實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