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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委屈你了

瀟瀟秋雨打落了谷中已然黃透了的葉片,落在吊腳樓前的那一條曲折的河裡,吊腳樓裡金色的衣袖垂落在窗子外邊,分外鮮明。她靠著窗,取一隻鑲著七色寶石的三足金樽,斟滿一杯新釀的蜜酒,指尖不慎沾了一丁點桃紅的酒色。

她在他走後,開始釀酒,等他回來的時候剛剛好可以喝。她望著雨幕裡,他一身白衣被雨水染成灰色,執著青傘,青傘下仔細保護著一包餅餌。她認得那印著藍白色水芝花的紙袋,那是她最喜歡的和園樓的蜜桃酥。她笑著,想若是二人心意相通,便如這酒這酥,配的恰到好處。

可她卻不知道,行雲這一趟去,是為了撤去攻打鮫人國的軍隊。行雲還回了一趟蝮蛇島,他徹底棄了皇子的尊貴,他想從此以後同她一直歸隱在瀟雨谷。每天清晨,和她憑窗看雨,每天午後,同她臥榻小憩,每天黃昏,同她賞花漫步,每天夜幕,同她安枕共眠。

行雲收了傘,她從房間裡轉了出來,一把熱絹帕替行雲拭乾溼了的容顏,從他手上接過乾爽熱乎的蜜桃酥,甜蜜的香氣在兜轉。她拉著行雲往裡屋走去,笑道,“我釀了酒,配這個酥正剛好呢。”

行雲笑著,坐在矮几旁,興趣盎然地斟滿了一盞酒,小飲了一口,抬眸卻看見她已然坐在軒窗下的那把落瑤琴前,她水蔥般的長指拈著琴絃,曲調清清悠悠地和著窗外的雨聲一音一符地跳躍在他的心瓣上,很輕很輕。

行雲不知是醉在這酒裡,還是琴音裡,醒來的時候只是躺在她的懷裡,窗外的雨已經停歇了。行雲起身,對著她道,“我竟睡了,你的手可是發酸發麻了?”

她搖搖頭,說,“若是我和你的一生便是如此多好啊?”

行雲笑了,道,“我和你的一生一定都是如此,但一生那麼長,你也許有一天就煩了呢?”

她笑道,“倘若真能到我煩的那一日便該謝天謝地了,你知道麼,魚尾的長短決定了我們鮫人的生命。你看我的魚尾這麼短,只怕我活不到煩的那一天。”

行雲起身,很認真地望進她的眼底,道,“怎麼會呢,有我在呢。魚尾而已,我去替你尋尾巴來,替你續長。”

她笑笑,轉了話題道,“你帶的蜜桃酥很好吃,我想分一點給外頭河裡的那些小魚,好麼?”

他點頭,她便挽著他的手,走出去<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黃昏的風拂在他們的身上,十分溫柔親和,她靠在行雲的肩上,將蜜桃酥掰成小片,投入河中,那些小魚歡快地游過來搶食。她在這個時候最覺得滿足。

時光飛逝,瀟雨谷裡,吊腳樓前的那幾尾魚已然從小魚苗茁壯成長為錦鯉,倚在水邊的女子依舊是烏鬢如霧,耳後側簪了一朵金色的葵花,倒影在水中被魚兒嬉戲而攪得支離破碎。她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個黃昏,她悄悄躲著屋子裡的他,對著水吐出幾口忍也忍不住的鮮血。

她有時候還是會恨命薄,這幾年陪著他,一天一天地感覺到自己的虛弱。她本來就不比別的鮫人,或許可以離開海水很久,她從前便只是一直躲在海底的水晶宮裡,很少浮出水面,而且她的尾巴又短,父王從來不讓她獨自出遊。

算起來,她離開鮫人國已經七年之久。她也曾經想過要回去看看父母,可是她是鮫人國的叛徒,他們又怎麼可能再接受她。有時候,又會覺得自己很可悲,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他總是想著她的身體,而堅持沒有要孩子。她想起來也會遺憾,倘或有一天她果真離開了,那麼他和她的那些愛,是不是也就從此沒有了證據。不過,這樣也好,不必拖累,他若是願意,便自然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

她這樣想著,唇邊又溢位了兩滴鮮血。她那虛弱而倔強的背影落入屋子裡,看似仔細看著琴譜的他眼中,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她的情況,一直拖人四處打探一條合適的鮫人尾巴,想要在她昏睡的時候,替她銜上。其實,從前他也試過幾回,總是失敗告終。

可他,卻從沒有放棄過。即便,知道她已經虛弱成這樣,他也一直忍著沒有面露悲色,彷彿一切都很好,安靜地陪著她,或者如這般遠遠望著她。可是,縱然他們之間的愛這麼重,願望卻是這麼的卑微,終究還是沒有得到天地的祝福。

她死在那個微雨的清晨,空氣之中瀰漫著潮溼而純粹的葵花香氣,她慣常喜歡彈奏的曲調漂浮在半空之中,斷斷續續的,直到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那常撫的落瑤琴的琴絃也隨之斷了一根。

他一直守在她的床邊,她臨死前很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