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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什麼?”韓太太的聲音高了起來,“我別管?不管你你能長這麼大了?你這話說得晚了點兒,早幹嗎呢?告訴你,你是我的女兒,我才管你!你要是個扔在街上的‘耶梯目’,我管得著嗎?”

“您管我什麼都是應該的,可是我沒做什麼錯事兒啊,媽媽!”新月痛苦地搖晃著媽媽的肩膀,“楚老師有什麼不好?您這麼恨他,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恨人家,我恨我的女兒糊塗,恨我自個兒沒管教好女兒!”韓太太甩開新月的手,“這話,我早就該囑咐你,總覺得你還小,心裡沒有這些事兒,又病著,我就沒敢說什麼,也不敢往這上頭想,可誰知道,你還蔫有準兒!你就不知道自個兒是個回回嗎?回回怎麼能嫁個‘卡斐爾’!”

韓太太的聲音雖然不高,卻像一聲驚雷!新月的心彷彿突然從空中墜落,她懵了,呆了,傻了!熾烈的愛使她忘記了楚雁潮原是另一種人,他們屬於兩個不可跨越的世界!難道她真的忘了自己是個回回嗎?當然不會。但對一個十九歲的少女來說,她的絕大部分生活是在學校裡度過的,和所有的同學受的是一樣的教育,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之外,沒有任何人敢於宣稱還有什麼另外的信仰,儘管誰也沒說那是違法的。除了飲食習慣,她自己也沒有感到和別的同學有什麼不同,只是在有人以輕蔑的語氣說她是“少數民族”時,她感到有一種“少數”的孤獨和壓抑。但是,在“博雅”宅中,卻又與此相反,楚老師是漢人,在這兒成了“少數民族”!難道他和新月不是一樣的、平等的人嗎?非要把他趕走不可嗎?

“不!媽媽,我不能啊!”新月瘋狂地撲到媽媽的懷裡,痛哭著說,“我離不開他,離不開他……”

“不害臊!”韓太太憤憤地推開她,“虧得你病成這樣兒,心還這麼花哨!哼,想嫁人?那好哇,要是為主的能給你這條命,我就快快地找個回回人家打發你走,倒也省了我的心了!”

新月愣愣地看著媽媽,媽媽怎麼完全不能理解她?她的心該怎麼才能讓媽媽明白啊?

“媽媽!我的心裡只有他一個人,這是誰也不能代替的!媽媽,您替我想想,您也有過年輕的時候……”

“胡說八道!我當姑娘的時候要是像你這樣兒,你巴巴能打斷我的腿!”

“您不用打了,我跑不了、飛不動了,我的病,把一切都斷送了,女兒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他還拉著我這條命,不讓我死!媽,我求您,把我這一點兒活著的希望留下吧!”

“我寧可看著你死了,也不能叫你給我丟人現眼!”韓太太厲聲說,“我就不信,在這個家能反了你?”

新月恐懼地看著媽媽,媽媽的臉色冷得像冰雪,目光鋒利得像刀劍,母女之間的距離拉得這麼遙遠!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她絕望地倒在床上,無言地痛哭!

這一夜,“博雅”宅裡沒有一個人能安眠,西廂房的母女交談牽著大家的心。低聲絮語突然變成了爭吵和哭聲,他們都被驚動了!

西廂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慌慌張張地湧進來韓子奇、老姑媽,還有天星和腹部隆起的陳淑彥。

韓太太本不想驚動他們,掃了一眼,說:“都來幹什麼?你們都睡去吧,這兒什麼事兒也沒有,我們孃兒倆說話兒呢!”

但是,她只能掩飾自己的情緒,卻無法掩飾新月的哭聲!

韓子奇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爭吵,他跌跌撞撞地奔到女兒的床前,急得手足無措,憤憤地瞪著妻子說:“你呀!咱們不是說好的嘛,孩子病著,什麼話都不要說!新月經不起……”

“我經得起?我什麼都經得起?”韓太太憤怒了,這個男人哪,他只想著女兒,從來也沒把妻子真正放在眼裡!“我受了你一輩子,還要接茬兒受你女兒的嗎?我倒是造了什麼孽?讓她這麼銼磨我,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病病懨懨的,全家伺候著都不成,還沒忘了犯賤!這是從哪兒傳下來的賤根兒啊?……”

“別說了!”韓子奇抖動著凌亂的白髮,一雙深陷的眼睛埋藏著痛苦,閃射著憤怒,“我求你閉上嘴!別把人逼上絕路!”

“我逼你還是你逼我啊?”韓太太怒不可遏,伸手指著他的臉,“韓子奇,當著兒媳婦的面兒,我給你留臉,別招我把話都說出來!”

“得了!”天星大吼一聲,震得磚地都嗡嗡作響!他怕媽媽真的再說出什麼話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個家還沒到拆的時候呢,留著點兒吧!”

韓太太果然不言語了,只用冰冷的目光逼視著韓子奇,韓子奇那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