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縣要娶小老婆,這並不犯法,兩次求聘未成也就算了,又何必非跟選歌姬拉扯上呢?”
“這是人家在狀子上這麼寫的。”雪芹頂了一句。
“這就叫作‘刁民’,無憑無據,信口開河,任意攀扯,調詞駕訟。你讓我訓斥江寧縣,人家必然矢口否認,難道讓我跟他三頭六面的對證不成?不對證可怎麼讓我下這個臺?你要懂得無端訓斥下屬,也有礙於同僚之間的和睦,此其一。其二,從選歌姬的花名冊中除去李家二香的名字,這話誰敢說?伺候皇上的人我不敢擅自刪減,再一說,李家二香既然號稱一對出水芙蓉,定然是真美。真美的女子定會受到皇上的寵幸,將來也許是貴妃、是娘娘,亦未可知啊!這不是大好事嗎?”
雪芹心裡也明白,這案子怎麼不了杜知縣,但是,既有狀子告他就不能不了了之啊?因此他問曹佩之:“曹大人,照您的意思,該如何落案呢?”
曹佩之抓了抓腦瓜皮:“你先把宗卷放下,讓我再琢磨琢磨,你先去歇歇吧。”
“嗻。”雪芹請了個安,轉身離去。可是他剛走到門口,忽然又被曹佩之叫住:“哎,你等等。”
雪芹轉回身來問:“大人想出落案的辦法來啦?”
“不不,雪芹,你坐下。”
“嗻。”雪芹找了把椅子坐下。
“江寧縣選歌姬之舉倒給我提了個醒兒,他們在準備接駕,難道咱們府就不接駕嗎?”
雪芹只管聽,沒有答話。
“江寧縣獻歌獻舞,咱們呢,獻戲。聽說在這方面你很內行,蘇州織造署不是代管培育戲子嗎,你跟張書吏跑一趟,採買十名女戲子回來,咱們找人教她們幾齣戲,還來得及。帶上點銀子,明日就起程如何?”
曹佩之一提到蘇州,雪芹馬上想到李家伯侄也許回了蘇州了,因為李煦在蘇州幾十年有許多友好,總能幫他們伯侄一把,對,機會難得,得去這趟蘇州買戲子。於是,他馬上站起來,一安到地:“嗻嗻,我馬上通知張書吏,支銀子,明早動身。”
蘇州葑門內,葑溪碧水粼粼,波平如鏡,船隻往來,川流不息。寬大的河埠上便是蘇州織造署。雪芹垂頭喪氣地走出織造署大門,張書吏迎了上去:“李老爺下落如何?”
“唉,李家伯侄沒有下落且不說,蘇州織造也不肯幫我們採辦歌女。因為都知道聖上要南巡,都要採辦歌女,蘇州織造自然應接不暇,這也難怪人家。話雖如此,可咱們回去怎麼向曹大人交差呢?”
張吉貴一樂:“曹師爺,彆著急,您上街去逛逛,我自有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
“如今聖上要下江南,誰不奉駕承歡,蘇州織造署既然忙不過來,莫如咱們自己動手,大街小巷貼出告示,找家酒樓,由歌女自己來投,由您親自來選,如何?”
“這倒是個解法。”雪芹欣然允諾。
過了兩天之後,張吉貴包下了一座酒樓,把雪芹安置在樓上,還備辦了幾樣下酒的冷盤,一罈子遠年陳酒。緊接著張吉貴帶上來一個女孩兒:“曹師爺,這姑娘名叫鳳官,嗓子不錯,怎麼樣,讓她唱一段,您先聽聽?”
“好,好。”雪芹頻頻地點頭。
“唱什麼拿手,你就唱吧。”張吉貴說完也坐了下來。呷了一口酒。挾了一隻油爆蝦扔在嘴裡。
鳳官懷抱三絃,調動宮商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
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
照不盡菱花鏡裡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
挨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果然音韻悠揚,字正腔圓,聽得雪芹滿心喜悅拍手稱快。
“鳳姑娘你先下樓歇會兒吧!”鳳官去後張吉貴笑問雪芹:“怎麼樣?”
“好!只是人家願不願去江寧呢?!”
“重賞之下嘛,必有勇夫。只要多出錢,沒有辦不成的!”張吉貴說完對一個僕人使了個眼色:“你去辦吧。”僕人會意應聲轉身下樓。
“再來一個。”張吉貴朝樓下喊了一聲。
“來啦。”應聲之後,從樓下走上來另一個姑娘,她身材苗條,體態風流,圓圓的一雙大眼睛,厚厚的朱唇,手裡拿著一隻琵琶,看了雪芹一眼,道了個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