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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部分

於是,他略想一想,慨然答說∶『曉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今天晚上肯這樣來,就是同我共患難。尤其是你剛才同我說的一番話,不枉我們相交一場。曉翁,我完全是自作孽,開頭把事情看輕了,偏偏又夾了小女的喜事,把頂寶貴的幾天光陰耽誤了。從現在起,我不能再走錯一步。其實,恐怕也都嫌晚了,盡人事聽天命而已。趁現在我不能作主的時候,曉翁,你有話儘管說,我一定遵辦。』

德馨巴不得他有這句話,當好說道∶『雪巖,咱們往好處想,可是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我有張單子在這裡,你斟酌,只要你說一句「不要緊,,這張單子上的人,都歸我替你去挺。』

這張單子三寸高,六、七寸寬,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胡雪巖一拿到手,先就煩了,欲待細看,卻又以老花眼鏡不在手邊,將那張單子拉遠移近,總是看不清楚,頭都有些發暈了。這一陣的胡雪巖,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只以虛火上炎,看來依舊紅光滿面,其實是硬撐著的一個空架子,此時又急又氣,突然雙眼發黑,往後一倒,幸虧舶來的安樂椅,底座結實,文風不動,但旁邊茶几上的一碗茶,卻上他帶翻了,細瓷茶碗落地,碎成好幾

片,聲音雖下大,但已足以使得在隔室的螺螄太太吃驚了。

『阿呀呀!』她一奔進來便情不自禁地大嚷,而且將杭州的土話都擠出來了,『甲格地,甲格地?』

這是有音無字的一句鄉談,猶之乎北方人口中的驚詫∶『怎麼啦?』她一面說,一面上前來掐胡雪巖的『人中』。

鼻底唇上這道溝名謂『人中』,據說一個人昏厥需要急救時,掐人中是最有效的辦法。不過胡雪巖只是虛弱,並未昏厥,人雖倒在安樂椅上,彷彿呼吸都停了似的,其實心裡清楚得很。此刻讓螺螄太太養了多年的長指甲死命一掐,疼得眼淚直流,象『炸屍』似地蹦了起來,將德馨嚇了一大跳。

嚇過以後,倒是欣喜,『好了!好了!』他說,『大概是心境的緣故。』

螺蜘太太已領悟到其中的原因,『也不光是心境不好,睡不熟、吃不好,人太虛了。』接著便喊∶『阿雲,阿雲!』

將阿雲喚了進來,是吩咐『開點心』,燕窩粥加鴿蛋,但另有一碗參湯,原是早就為胡雪巖預備著的,只以有貴客在,她覺得主人不便獨享,所以沒有拿出來,這時候說不得了,只好做個虛偽人情。

『那碗參湯,你另外拿個碗分做兩半,一碗敬藩臺。』

這碗參湯,是慈禧太后賜胡老太太的吉林老山人參所熬成的,補中益氣,確具功效。胡雪巖的精神很快地恢復了,拿起單子來只看最後,總數是三十二萬多銀子。

『曉翁,』他說,『現款怕湊不出這許多,我拿容易變錢的細軟抵給你。』

『細』是珠寶,『軟』指皮貨字畫,以此作抵,估價很難,但德馨相信他只會低估,不會高算,心裡很放心,但口頭上卻只有一番說詞。

『雪巖,我拿這個單子給你看,也不過是提醒你,有這些款子是我跟小妾的來頭,並沒有打算馬上要。事到如今,我想你總帳總算過吧,人欠欠人,到底有多少,能不能抵得過來?』

問到這話,胡雪巖心裡又亂又煩,但德馨深夜見訪,至少在表面上是跟朋友共患難,他不能不定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作個比較懇切的答覆。

當然,『算總帳』這件事,是一直索繞在他心頭的,不過想想就想不下去了,所以只是些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思緒,此時耐著性子,理了一下,才大致可以說出一個完整的想法。

『要說人欠欠人,兩相比較,照我的演算法,足足有餘,天津、上海兩處的存貨——絲跟繭子,照市價值到九百萬,二十九家典當,有的是同人家合夥的,通扯來算,獨資有二十家,每家架本算它十萬兩,就是兩百萬,胡慶餘堂起碼要值五十萬。至於住的房子,就很難說。』

『現住的房子不必算。』德馨問說∶『古董字畫呢?』

提到古董字畫,胡雪巖但有苦笑,因為贗鼎的居多,而且胡雪巖買古董字畫,只是揮霍,絕少還價。有一回一個『古董鬼』說了一句∶『胡大先生,我是實實惠惠照本錢賣,沒有賺你的錢。』胡雪巖大力不悅,揮揮手說道∶『你不賺我的錢,賺哪個的錢?』

有這段的故事一傳,『古董鬼』都是漫夭討價,胡雪巖說一句∶『大貴了。』人家就會老實承認,笑嘻嘻他說∶『遇到財神,該我的運氣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真的要價要得太離譜,通常都是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