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曾國藩派李鴻章### 領兵援滬,四明號接連跑了幾趟安慶;到得事畢,已在深秋,蕭家驥方得抽空去看古應春。
古應春很得意了,先跟胡雪巖合作絲茶生意,很發了點財;及至江浙局勢大變,絲茶來路中斷,改行經營地皮,由於逃難的富室大族,紛紛湧向上海租界,地價大漲特漲,越發財源茂盛。而且近水樓臺,選地鳩工購料都方便,所以在新闢的二馬路上,造了一所極精緻的住宅;一家三口——七姑奶奶生了個兒子;倒用了上十口的下人。
他們師弟的感情一向深厚,自然先談些旅途情況之類的閒話。說不到幾句,聽得七姑奶奶的聲音;接著便出現在他們面前,濃妝豔抹,一張銀盆大臉,白的格外白,紅的格外紅,加以首飾炫耀,更令人不可逼視。
『師孃要出門?』蕭家驥站起身來招呼。
『是啊,有兩個遠道來的親戚,去見見上海的市面。逛逛洋行兜兜風——。』
『這麼冷的天去兜風?』古應春打斷她的話笑道∶『你在發瘋!』
古應春就愛捉他妻子話中的漏洞,七姑奶奶聽慣了不理他,管自己往下說∶『中午請客人吃番菜;下午去看西洋馬戲。晚上還沒有定,要不要在一起吃飯?』
『不必了!晚上回家吃飯。這兩天蟹好,我去弄一簍蟹來。』『對!』七姑奶奶大為高興,『今年還沒有好好吃過一頓蟹。』接著又嘆口氣∶『遭劫!兵荒馬亂,蟹的來路都斷了。這個年頭,做人真沒味道。』『好了,好了,不要不知足了!』古應春說,『你住在夷場上,不憂穿、不憂吃,還說做人沒有味道;那末陷在長毛那裡的人呢?』
『就為的有人陷在長毛那裡,訊息不通,生死不明;教人牽腸掛肚,所以說做人沒有味道。』說著,便是滿臉不歡。『顧不得那麼多了。』古應春用勸慰的語氣說∶『你們去逛逛散散心;晚上回來吃蟹。』七姑奶奶沒有再說什麼,低著頭走了。
古應春亦不免黯然,『局勢很壞。』他搖搖頭,『杭州只怕就在這幾天完蛋。』
『胡先生呢?』蕭家驥問道∶『不曉得在杭州怎麼樣?』『沒有信來。』古應春忽然流下兩滴眼淚,『這麼一個好朋友,眼看他失陷在裡面,也不曉得將來還有沒有見面的日子?這兩天晚上跟你師孃談起來,都是一整夜睡不著覺。』『吉人天相!』蕭家驥勸慰他說,『我看胡先生,不管他的相貌、性情、行為,都不象是遭劫的人。再說,以胡先生的眼光、心思,又哪裡會坐困愁城,束手無策?』這幾句話很有用,古應春想了好一會,點點頭說∶『我也怎麼樣都看不出他是短命相。』
在古家吃了飯,師弟二人,同車而出;古應春將他送到了船公司,自己便到他的做地產的號子裡,派『出店老司務』去買蟹;特為關照∶只要好,價錢不論。
有這一句話,事情就好辦了。那老事務也很能幹,到內河碼頭上等著,等到一隻嘉興來的船,載來十幾簍蟹;眼明手快,先把住一簍好的不放手,然後再談價錢。『五錢銀子一個,大小不論;這一簍三十二個,格外克己,算十五兩銀子。』『十五兩銀子,還說克己?』
『要就要,不要拉倒。你要曉得,蟹在嘉興不貴,這一路到上海,是拿性命換來的;難道不值五錢銀子一個?』說著,就要來奪回他的貨色。
老司務哪裡肯放,但是也不能照數付價;摸出十二兩現銀,塞到貨主手裡;此人不肯接,軟磨硬吵,十四兩銀子成交。
將蟹送到古家,七姑奶奶剛好回家;拿蟹來看,只見金毛紫背,壯碩非凡,取來放在光滑如鏡的福建漆圓桌上,八足挺立,到處橫行。那老司務看著,不由得就嚥唾沫。七姑奶奶本性厚道,也會做人,當時便對老司務說,『買得多了,你拿幾個帶到號子裡,跟同事分著嚐嚐。』說著便從簍子裡拎了一串出來,恰好五尖五團,整整十個,就手遞了過去。
老司務卻不肯要,無奈七姑奶奶執意要大家分嘗,只好帶了回去。然後親自下廚,指揮廚子用紫蘇蒸蟹。接著又開箱子找出一套銀餐具,小鉗子、小釘錘,做得極其玲瓏可愛。
正在吃得熱鬧的當兒,只見人影幢幢,有人聲、也有腳步聲——七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見這種情形,一下子嚇得手足發軟、臉色蒼白;因為她家在她六歲的時候,遭過一陣火災,當時的情形就是如此,快三十年了,印象不消,餘悸猶在。
『不要這樣子,』她又氣又急地喊,『你們在亂什麼?』
一句話沒有完,只見男僕扶進一個人來;七姑奶奶越發驚心,但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