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她,蘇洵是唯一可以恣意歡笑恣意喜悲之處,她無法不貪戀他給的愛與自由。
天高地闊,信鴿時不時會遠渡千山萬水,帶來他的隻言片語,永遠是傳遞著他很好,問她好不好的資訊,除此,再無其它。
煙絡展開手裡的信箋,看著明明是蘇洵的口氣,卻是師父的字跡的寥寥數字,不由皺緊了眉頭。
他真的還好麼?
這樣的擔心在上路以來,一直蝸居在內心深處,不常想起,但是,一旦浮出水面,便是一夜難眠。
他從不願見她擔心,不願見她需要他之時他不在身側,所以,即使活著會變成一件不易之事,只要她需要他,他就可以不計較地活著陪她。
她真的是很自私。
她不願意失去他,所以不管他痛不痛苦、艱不艱難,她也要他活著!
而他,是這樣地明白,因此,驕傲如他,竟然也能忍受同師父回谷診治——她身為醫士,見過的病患不計其數,卻從未見過有誰能在這過程中安樂如飴?其間,他可能遇見的身體的、內心的苦楚,是她所不能想象與體會的。更加教她不能釋懷的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只孤身一人,她卻不能陪伴於他前後。
也因此,在歸途中,她時常會走神,蘇洵含笑卻蒼白的容顏會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眼前,不分晝夜。
這樣的一月後,大軍終於抵達長安郊外。
長安道。
已是炎夏。
景緻不同以往。
熾熱的陽光烤得空氣裡也是一片揮之不去的熱意。
濃蔭裡,知了的叫聲仍舊格外煩躁。
煙絡站在大軍裡,靜靜等待著,不一會兒,遠遠見了前來迎接大軍凱旋的一干人等,其中有一道陰冷的杏黃色身形。然後,大軍原地待命,而一身戰甲的睿王爺、秦縝、杜瑾還有自藩鎮調回的大將軍粱忠嗣隨杏黃色袍衫的年輕男子遠去。
煙絡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什麼,有些疑惑地望著那個方向出神。
“小姐。”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刻意壓低的男子嗓音,煙絡覺得有些耳熟,側頭去看,認出竟然是滄海,不由問道:“滄海大哥?”
他低聲道:“澹臺先生與大人已在城內,小姐可方便過去?”
煙絡只覺得他問得奇怪,卻無暇多想,只笑道:“蘇洵也來了?”
滄海點點頭,神情裡輕鬆過後又有一絲黯然。
“他還好麼?”煙絡急忙問道。
“大人很好。只是……”
見滄海這樣吞吞吐吐,煙絡更加著急,道:“你說清楚啊。”
滄海終於笑了笑,道:“大人自已看得很開。”
“滄海!”煙絡終於惱了起來,語氣也不客氣,“你這樣講不清楚,乾脆直接帶我過去得了!”
滄海微微傾身,道:“小姐莫急。大人的眼睛看不見,小姐離京之前就已知曉。”
他還是看不見了。
煙絡深吸了一口氣,平著聲調問道:“除了眼睛呢?”
滄海答道:“右側肢體尚可活動。”
煙絡聞言一陣很長的沉默,眉心緊蹙。
外郭城的城門外,停著一輛小小的馬車。
四周一片碧綠茂密的青草,在豔陽下散發著一絲一絲涼意。
煙絡疾步走至車前忽然停了下來。
心裡咚咚地跳著。
這一秒,她卻沒有了見他的勇氣。
她知道,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只要她願意笑著走回他的身邊,他就會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甚至不會多問她半句可能教她尷尬的話。不用親見,她就是明白蘇洵會是怎樣的神情在等著她。
事到如今,她還能回到以前那樣麼?
就算他可以裝做什麼也不在意,可是,她不會原諒自己。
原來,自己竟然是這樣濫情而懦弱的女人。
她深深地羞愧。
然而,她停在車前不動,車裡的人也是很安靜地等著。
滄海站在她身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地一片寧靜,彷彿就在等她的一個決定。
他不逼她,從來沒有。
煙絡深深吐出一口氣來,像是隔了千年的滄桑,終於伸手掀開了車簾。
陽光耀眼。
車廂內的那一道白影靜謐幽涼如靜夜孤月。
他察覺簾外的熱氣襲來,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