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小濃袋還不叫他去哩!我自己走的風響,我少眼沒鼻子的,我怕人算計麼?”再冬道:“這就是姐姐的郊天大赦!”連忙作揖,道:“我這裡謝姐姐哩。”素姐道:“希罕你那兩個臭揖!磕頭不知見了多少哩!”
再冬既不肯行,定了小濃袋隨素姐長往。素姐回家收拾行李去訖。薛三省媳婦再三的打把欄,說道:“人有貴賤,疼兒的心都是一般。三哥害怕不敢去,可叫俺的孩子去呢!俺的孩子多大了?十四五的個奶娃娃,叫他南上天北上地的跑!我養活著幾個哩?給人家為奴作婢,黑汗白流,單隻掙了這點種子,我寧只是死,叫他去不成!”合龍氏一反一正的爭競。
薛如卞兄弟兩個,都不出頭管管。龍氏罵道:“呃!您兩個是折了腿出不來呀,是長了嗓黃言語不的?聽著媳婦子這們合我強,頭也不出齣兒,蚊子聲也擠不出一點兒來,這也是我養兒養女的麼!”薛如卞道:“他疼兒的心勝,一個十四五才出孃胎胞的孩子,叫他跟著遠去,他女人們的見識,怎麼不著極?咱慢慢開導給他,容他慢慢的想,合他漢子商議,他自然有個迴轉。是不是嚷成一片!”薛三省媳婦方才閉了嘴,龍氏也就停了聲,果然合薛三省商議。薛三省道:“論起來,一個沒離了孃老子的孩子,叫他這們遠出,可也疼人。你現吃著他的飯,穿著他的衣,別說叫往四川去,他就叫往水裡鑽,火裡跳,你也是說不得的。況且去的人也多著哩,不止是他一個,也不怕怎麼的。三哥說的那些話,這是戀著三嫂,怕見去,說著唬虎姐姐哩。你問狄姐夫他那魂哩,敢也不敢!只怕乍聽的姐姐到了,唬一跳猛哥丁唬殺了,也是有的哩。你別要攔護,叫他跟著走一遭去罷。孩子家,也叫他從小兒見見廣,長些見識。”
媳婦子聽了這席言語,方才允從;又兼小濃袋自己也願情待去,要跟著遙地裡走走,看看景緻。龍氏、素姐齊替他扎刮衣裳。過了幾日,素姐領著小濃袋,跟著侯、張兩個道婆,一班同社的男婦,起身前進。路上小濃袋照舊叫素姐是姑娘,素姐認濃袋是親侄,寢則同房,食則共桌。一路遇廟就進去燒香,遇景就必然觀看,遇酒就嘗,逢花即賞。侯、張兩個的使費,三停倒有兩停是素姐出的。
素姐感侯、張兩個的挈帶,侯、張兩個感素姐的周全,兩相契洽。到了淮安,素姐央了侯、張兩位師父,三人陪伴一處,走進城內,先到了向日寄住的尼姑庵中,尋著老尼相見,也覺的甚是親熱。素姐也送了個象模樣的人事,老尼也淡薄留了素齋,陪了素姐三位同到韋美家中。適值韋美正在家內,一見老尼,又見素姐,又驚又喜,知是要各處燒香,順便就到任所。送了韋美許多土儀之物,謝不盡他昔日看顧送回之義。韋美收了人事,叫他的細君速忙設酌款待。那韋美的細君,終是怕素姐那兩個扭黑的鼻孔,頭也不敢抬起來看,話也怕見與他接談。匆匆吃完了酒飯,告辭回船。韋美收拾了許多幹菜、豆豉、醬瓜、鹽筍、酚珠酒、六安茶之類,叫人挑著,自己送上船去。起先原是萍水相逢,這次成了他鄉遇故,戀戀難捨。再三囑付素姐,叫他一路百事小心,諸凡謹慎。又囑侯、張兩位,叫他凡百照管。又囑素姐後日回來,千萬仍來看望,不可失信。素姐跟了這夥香頭,涉歷這許多遠路,經過多少山川,看了無數景緻,那平平常常的事體固多,奇奇怪怪的事變也不少,只是沒有這許多的記撰。
再說狄希陳在成都縣裡署印,那遠方所在,及至部裡選了新官,對月領憑赴任,家鄉遊衍,路上耽延,非是一日可到,至快也得十個月工夫。狄希陳將寄姐以下家眷,盡數接在縣衙,每日三梆上堂,排衙升座,放告投文,看稿簽押。黑押押的六房,惡磣磣的快手,俊生生的門子,臭哄哄的皂隸,挨肩擦背的擠滿了丹墀。府經歷原是個八品的官,只該束得玳瑁明角箬葉魚骨的腰帶,他說自己原是中書謫降,還要穿他的原舊服色:�錕錦鏽,素板銀帶,大雲各色的圓領。坐了骨花明轎,張了三翠藍的銀項綢傘,擺成了成都縣全副頭踏,甚是軒昂。縣印署得久了,漸漸的忘記了自己是個經歷,只道當真做了知縣;又忘記了自己是個納粟監生,誤認了自己是個三甲進士。喬腔怪態,作樣妝模,好不使人可厭。只是五日京兆,人也沒奈他何。
正當得意為人之際,素姐朝過了南海菩薩,參過了武當真武,登過峨嵋普賢,迤邐行來,走到成都境內。依了侯、張兩個的主意,倒也叫他在府城關外尋一個店家住下,使小濃袋先到衙裡說明,好打點撥人夫牽抬轎馬,擺了執事,差人迎接入衙,方才成個體統。素姐道:“我正要出其不意,三不知撞將進去,叫他凡事躲避不及,可以與他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