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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塘一側,圍著竹亭擺滿瓷盆,大朵大朵的牡丹將放未放,漾出一派富麗之色。

進得正房,仇家看見,堂屋和兩間東里屋打通成一氣,滿架滿架的書卷,壁上擠擠挨挨的字畫,一張楠木條案擺得滿滿當當,硯臺擺了四塊,筆架擺了四個,可是四個筆架上只掛一支毛筆。地上散亂地扔著鼎、瓶、罐、瓠、觴,銅器、石器、磁器、角器,坐椅上蒙了一張老虎皮。整個佈置凌亂擁擠,做作不堪。仇家搭眼一看就想笑,不知這是兆老爺的書房,還是疏於整理,懶怠歸置的庫房。

倆人在西里間落座。酒過三巡,兆老爺開口說:“還沒請教先生尊姓大名,臺甫表字,仙鄉何處?”

“小人賤姓仇,單名一個家字,因為是草民,沒有表字。祖籍更是個小地方,江西撫州人。”

“咋就流落到這兒來了呢?”

“唉,一言難盡呀!不怕兆老爺笑話,我已經討了三個月飯。”

仇家的“故事”早就編好。他家祖孫三代行醫,救人無數,活人無數,到了他這一代,兄弟三人各個小有名氣。誰知戰亂一起,全家失散,三千里投親不遇,卻落入土匪手中。三個月前幾股土匪火拼,他趁機逃了出來。錢沒了,藥沒了,一身還象點樣子的衣服也被扒去,只得討飯度日。前幾天他病了,時而冷時而熱,幾天沒討到一口吃的。至於怎麼昏倒在兆府大門口,自己也弄不清。

兆老爺幾次想打斷插話,使勁忍著,使勁憋著,才沒失禮。好容易告一段落,趕緊搶了話茬,問:“先生行醫多年,有一種病可治得?”

仇家笑笑,故意賣關子似地悶了一會兒,說:“……兆老爺可曾聽說過,有名的病好治,沒名的病不好治?只要患的病有名,在下就敢誇口,說句大話——能治。”

“快,快,快叫你家小姐!快叫你家小姐!”兆老爺迫不及待地喊叫。

清晨昏倒在臺階底下的巧月,被抬回房間就醒了。醒是醒了,就是不說話,不理人,任丫鬟僕婦圍著又叫又喚。她面朝牆壁躺著,滿心煩躁,想攆人又懶怠開口,想發怒知道也無用,她閉了眼睛,裝做沉睡,慢慢地“打”起噗鼾。丫鬟僕婦見小姐睡著了,一個個悄悄退去。巧月心裡失火一樣,亂糟糟沒個頭緒,明明做了很好的夢,咋個大清早就遭遇個路倒兒?不該這麼晦氣嘛,自己的命就這麼苦?她默默地哭著,越哭越傷心,哭著,哭著,竟嚶嚶有聲,哭溼了枕頭,哭溼了被頭。哭著,哭著,她真的睡著了。

不知過多長時間,丫鬟翠兒冒冒失失闖進來,大喘著氣叫道:“小姐,小姐,……是個郎中,……是個郎中……”巧月一下子坐起來,楞楞瞌瞌看著她,說不出話。

夢真的應驗了?郎中!清晨救起的竟是個郎中?是她虔心禮佛感動菩薩,菩薩給她送來救星?是她一心向善打動上蒼,上蒼給她派來郎中?她疑疑惑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只是楞楞怔怔坐在床上發呆,直到老爺派人來叫,說是要給她看病。

巧月欲走還停,想要打扮一番。拿起衣服又去洗臉,臉還沒洗又去勻面,想了想還是先給菩薩上柱香吧,不小心又碰翻供盤,真真是小廟著火,慌了神,亂了套。……要是這個郎中真的有本事,真能治好自己的病,是給他五百石租谷的地呢,還是嫁給他呢?要是嫁給他,他長得什麼樣呢?彎腰駝背?連咳嗽帶喘?一臉毛鬍子?……巧月想,當時真的是鬼使神差,要不好端端得咋就跌倒了呢?仔細看上一眼該多好。她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直到兆老爺二次派人來叫。

見小姐進來,仇家連忙站起,撩衣曲膝就要跪下去,謝出手相救之恩。兆老爺趕緊攔住,拉他坐下,說:“仇先生千萬別多禮,你是先生,小女是你的病人,該她拜你才是。”

“沒有小姐相救,我可能真成了路倒兒,救命之恩焉有不謝之理?兆老爺你不要攔擋。”

趁著倆人正在撕扯,巧月款款道了萬福,漲紅著臉說:“謝先生不辭簡慢,為小女子把脈療疾……”

被強按在椅子上的仇家只得放棄掙扎,端端坐好,平靜心態,喘一口氣,說:“請小姐伸出手,讓小可一觀。”

儘管聽柳笛兒說過,自己也有所猜測,但還是吃了一驚,一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咋得了這種病,仇家甚至有點可憐她。他擒脈,閉著眼,晃著腿,嘴裡絮絮叨叨,唸唸有詞。良久,站起來,一拱到底,說:“恭喜老爺,恭喜小姐……”

說完,坐下,端起酒杯,一口酒,一口菜,自斟自酌,自搛自吃,再也不說話。

兆老爺惴惴地問:“……先生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