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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笛兒弄不明白,說不清楚。

丫鬟扶著小姐走到階前,高聲禱誦: 散福散福; 百病全無,菩薩保佑; 添壽添福……散福散福,百病全無,菩薩保佑,添壽添福……然後掏出銀錁子遞出去。柳笛兒擠在最前邊; 趕忙伸手去接。誰曾想; 銀錁子落入手中的一剎那; 把他著著實實嚇了一跳。他趕忙閉上眼睛; 使勁揉揉; 再睜開,打量那隻遞銀子的手。

唉; 這哪裡是啥子手喲; 乾枯無肉不說; 每個指關節都長滿厚厚一層老繭似的硬皮; 突出鼓起; 皮屑白煩煩落下來,雪花兒似的。嚇得他頭髮一根根奓起,連頭皮都冷嗖嗖的。柳笛兒想躲; 沒躲開; 銀錁子已經落入手掌; 熱火炭兒般扔不得; 捧不得; 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活了十四五年; 也見過不少的手; 染匠、 補鍋匠的手夠難看了吧; 也沒這麼嚇人。天天扒灰堆; 摳炭堆,也不能這個樣子吧?一個年畫上七仙女樣的千金小姐,咋個長這樣一雙手呢?

柳笛兒發呆的工夫; 兆小姐已經讓丫鬟扶走了; 只剩下個管家站在臺階上講話:

“眾位鄉親; 我家小姐得了一種怪病; 多年求醫問藥,未得醫緣。而今拜託眾位志誠君子傳話; 有身懷絕技的高手; 哪怕是販夫走卒,哪怕是山野村夫; 只要治好小姐的病; 未婚者招為東床快婿; 已婚者謝五百石租谷的地畝……”

“仇大哥; 你說她那手不會過人吧……。”柳笛兒捧刺蝟似地舉著銀子給仇家看。 仇家只是定定地看著柳笛兒,眼神怪怪的,有點怕人,好半天才緩過勁。他咬緊牙邦骨一字一頓地問:

“想跟著大哥一塊去嗎?”

“去哪兒?”

他沒有回答,只是掏出一把銅板遞給柳笛兒,說,“還是老樣子; 燒餅燻肉; 一葫蘆好酒……和弟兄夥再整一頓; 就算告個別。”

從夢中驚醒,巧月再也睡不著,她一遍又一遍回憶夢中的情景,似乎還能依稀記得。

……先是在水塘看魚,不知從哪兒跑來一匹馬,她騎上去,隨著馬兒跑。跑呀,顛呀,瘋一陣,笑一陣,也不知怎得,忽然一下子掉進了水裡。就在落水的剎那間,馬竟化作金色的龍,馱著她直向太陽飛去。太陽很毒很毒,曬得受不了,沒得辦法,只好扯衣襟遮,遮左遮右,遮上遮下,遮前遮後。遮來遮去,突然發現身上的衣服沒了,竟是一絲不掛騎在馬上,暴露在火辣辣的陽光下,她心跳如鼓,又羞又急,一下子驚醒來。

巧月知道,夢見水,夢見馬,夢見太陽都是吉兆。老人們常說,夢見水遇貴人。男娃兒夢見馬,鯉魚跳龍門,女娃兒夢見馬,嫁得金龜婿。夢見太陽,特別是有個遮擋,沒讓陽光直接照到頭上,更是吉上加吉。那麼,有什麼好事呢?真的能遇貴人搭救自己?……巧月再也睡不著,手和腳鑽心得癢,鑽心得疼,撓不敢撓,蹭不敢蹭,她穿好衣服,也沒驚動丫鬟,獨自走出臥室,來到廊下。

月在西天半銜山,露重榴花色偏暗。

巧月望著殘月疏星,一陣酸楚湧上心頭眼眶。

她乃江蘇贛榆人氏,家境本也殷實,誰知爹爹是個浮浪子弟,整日價遊手好閒,鬥雞走狗,耍槍弄棒,惹事生非。如此這般也就罷了,誰知又染上嫖妓的毛病。一來二去,竟一發不可收拾,越瞟越癮,越嫖越濫,長年泡在妓院裡,還發誓說,要耍盡天下婊子,嚐遍世上粉頭。錢流水般拋撒出去,沒幾年偌大的家產,拋撒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兩分薄田和間半草房。日子再也混不下去,別說逛妓院,一日三餐都無著落。他一跺腳,撇下一妻二妾和四個娃兒,投軍入伍,當兵吃糧去了。開始幾年,還時常不斷往家送東西,從懷揣肩扛,直到馬馱車載船裝。家境又漸漸寬裕,重新蓋房,置地,僱了長工短漢,家人僕婦。她就是這個時候出生的。

後來,軍隊越開越遠,再也見不到爹爹回家。三歲那年,端午節的前一天,舅舅來接,要全家人一塊去他家住幾天,說他們村的龍舟方圓幾十裡都有名氣。母親有事去不成,她卻哭著鬧著非要和舅舅走。母親被鬧煩了,鞴了驢,打發她去住舅舅家。

誰知當天夜裡,一場橫禍就從天而降。爹爹造孽得罪下的苦主上門尋仇,殺了一家七口,剛剛重新蓋起來的莊院也燒成一片白地,三歲的她一眨巴眼成了孤兒。

舅舅一介善良農夫,日子過得本來就十分拮据,戰亂年月就更艱難百倍,她是在飢餓,驚懼和艱苦的勞作中一天天長大的。不知打什麼時候起,忽然得了一種怪病,先是腳心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