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你有家人沒有?”
“有啊,婆娘在家帶著孩子,還能給人家洗洗涮涮的掙些零用。我呢,擺個攤子掙些柴火錢,一家三口夠用了。”
“您貴庚啊?”
老王直襬手:“當不起貴字。活了三十年了,娶了媳婦也有了兒子,剩下就是給兒子活的了。”
兩個人碰了一盅,老王小心的問了一句:“我看公子這是還沒落腳的地方吧?”
“讓你看出來了?我進城找人沒找到,也不知該去哪了。”
李修還真是傷心了,被人欺騙的滋味不好受。
老王又給他倒了一盅酒,給他寬寬心:“不怕,哪還不能活人呢。就憑您那一手的醫術,還怕餓著您嗎?別的我不敢說,每天到我這來,三餐我管了,等您落了腳紮了根再說。”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李修給老王伸個大拇指,喊了聲老兄,二人又飲了幾杯。
一艘華彩遊船慢慢的靠過來,一個留著頭髮簾的小丫鬟站在船頭,小黃鶯似的嗓子喊了一聲:“王大哥?王大哥?”
“誒誒誒,在呢在呢。”
“姐姐們想吃你家的三套鴨,快著點啊。花雕不要了,惠泉酒可有?”
李修拿眼仔細的打量著那船,這就是傳說中的花船嗎?裡面影影綽綽人影往來,笙管笛簫透著水面傳過來。
“好嘞,都給姑娘們熱著呢。”老王衝李修擠擠眼,忙活去了。
喲,老王還有這等顧客?生意可以啊。也難怪,守著揚州這麼個娛樂之都,不掙這錢虧得慌。
老王把東西做好了裝在一個籃子裡,船伕伸過來一根大挑杆,老王順手拿下杆頭綁著的大錢把籃子掛了上去。
船裡幾聲嬌呼,一個姑娘衝出來趴在船側是哇哇直吐。
裡面晃晃悠悠出來一個男子,一把拉起來姑娘,又轉回了船艙。
老王嘆口氣,把錢扔進錢箱裡,又坐在李修對面:“別看了老弟,都是苦命人,能活著就行啊。”
李修嗯了一聲:“都不易。”
這場面他在歐羅巴也沒少見,後世更是形成了產業。說不上對與錯,只能是說市場有需求罷了。
老王喝了一口酒,談興起來了,面對李修也不像剛見面時的客套,十兩銀子替李修掙了大臉,否則他也不會大方的包了李修的三餐。
“這船是私船,裡面的姐們都是徽州那邊過來的戲班子。揚州看著遍地黃金,可要能撿到才行,本事不行,就只能賣賣笑了。”
李修心有所感,當初自己送外賣的時候,也是沒少見類似的場景。小姐姐們這屋喝完那屋喝,扣著嗓子吐出來,擦乾嘴回去繼續喝。喝到天欲破曉,洗淨鉛華換了衣衫拿著成百上千或是回家或是上課。誰又能知道她們昨晚經歷了什麼?
不想了,不想了,用手打著板,就著酒勁兒可就嚎了起來:
往外迎往外迎
滿腹淒涼草木凋零
斜倚欄杆淚珠兒清
一陣金風過落葉滿中廳
思想起卿卿一去
老沒有回城在外飄零
老王端著酒杯傻傻的看著他,這是什麼調?沒聽過,可唱的還怪好聽的。
“別嚎了!”
一聲斷喝打斷了李修的唱興。
“再嚎姑娘們都不唱了,你賠我銀子啊!”
花船上站著一個管事的指著李修破口大罵。
“別理他!公子唱的好!這是什麼牌子?”一群小姐姐們把管事的推了回去,站在船上和李修聊著話。
李修哈哈大笑:“這個呀,是休洗紅。京城的小調。京城有個德雲瓦舍,他們班主唱的不錯。我就是跟著學了幾句,見笑見笑。”
休洗紅還真是曲牌名,唐李賀做過兩首詞,錄一個看著:
休洗紅,洗多紅色淺。
卿卿騁少年,昨日殷橋見。
封侯早歸來,莫作弦上箭。
“公子,能再來一遍嗎?奴家們想學!”
老王給李修伸出個大拇哥,人不風流枉少年,這小哥看著就會玩。一船的戲子找他學唱,這學著學著不就學到天亮了嗎,讀戲本嗎,我老王也懂。
“你們不陪客了?小心客人惱了你們。”
幾位客人也都站了出來,一看李修的打扮,就知道是個海客,不敢造次,拱拱手叫了一聲好:“唱的好!兄臺有此雅興,不妨在來幾句,我等飲酒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