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哈哈,半晌,簾子撩開,進來一個花裡胡哨的男人。
說男人花哨,絕對沒半點冤枉他。
他一身鑲銀邊的白衣,腰飾金帶,頭頂珠冠,冠上綴著兩隻虎斑玳瑁鳳蝶,還插了根大紅的翎羽,也說不清是什麼鳥的毛,甚扎眼。
這人一進來,眼波流轉往鋪裡頭掃了一圈,頗有那風流情態,煞得姑娘們羞紅了臉,眼光都不往胭脂那瞧了。
一時店中靜了下來,耳聽他打著手中摺扇,嫌一遍店裡頭的胭粉,淺紅有些淡了、桃紅又有些俗了,又與我僱來的掌櫃你一言我一言,討論諸如,某姐姐的臉色偏暗了些,要用什麼顏色提亮;某妹妹臉盤瞧著大了些,要怎麼塗抹顯得遮掩。言笑晏晏。
我捏著胭脂盒子略走了個神,手裡頭的東西便給奪了去,一張臉距我面門不足一寸之外,虎斑玳瑁鳳蝶蝶翼在輕輕顫動,紅翎毛從眼前晃起一片彤雲。
真是不能再扎眼了。
“姑娘,你膚色白,挑著這個硃紅色的,不適合。須挑這種淺點的……這個不錯。”
又肆無忌憚衝我上看下看,一邊嘆惜不已,頻頻搖頭:“姑娘這模樣原本還生得不錯,奈何這裝容忒隨意,你這頭巾,誒,也只有那四五十歲的老媽媽才戴得!”
我還未發作,我家兒子此時已兩眼帶煞從後面推了他一把。
男子詫異回頭,大概是想問我兒摸他屁股作甚,但又見阿寒挨在我身畔,小臉上一片面無表情,寒浸浸望定了他,一時也啞然。
估計一會後這男子也覺得跟個小孩叫板的幼稚來,頗大度笑了一笑。瞧著看呆的眾人,用眼神勾勾這個,調戲那個,風流得不行。我那沒出息的掌櫃點頭哈腰陪襯一旁,面色出離難看。
本仙姑則站在後頭,只忍得差點內傷。
那天有幸站在後頭的人,一個個見識眼前衣飾華美、風度翩翩的白衣男人,屁股蛋左右正中中,印著倆鮮紅小手印,隨著他走路一顛一顛,風情萬種。
那自是阿寒抹了胭脂塗上去的。
我若知道此事會導致今日的拜師失敗,無論如何當日也不會從後門偷偷溜走。
事因今天這個師,我還真非拜不可。
確切來說,拜師這件事情,是五天之前才興起的。
那晚天上無月,廚子做了頓合嘴的夜宵,本仙姑不免便吃多了些,飯後消食,便攜了兒子的手,四下走走。
我得承認錯誤,明知道自己兒子長得俊,就不該在那烏七抹黑的夜晚,往那烏七抹黑的外邊走。
只在河畔走了七八步,四下蛙叫,撲朔而來一陣涼餿餿陰風,颳得寒毛四起。有抹刺眼的紅衣一晃而過,接著響起小女孩咯咯笑聲。
猛一低頭,險些嚇得心跳停止。
一個扎著辮子,穿著紅衣紅裙子的小女娃憑空出現在阿寒面前不出三步的地方,手中捏著一串冰糖葫蘆,也不知道捏了多久,糖霜融化,紅色糖漿一點點往下滴;小女孩脂粉厚重的臉上掛著陰森森的怪笑,黑洞洞的眼死盯著阿寒,道:
“哥哥,吃一個冰糖葫蘆。”
阿寒神色木然,眼睛連抬一下都沒有,伸腿,連人帶冰糖葫蘆,一腳踹開。
一腳之下,陰風大起,四面八方都是小女娃挖啦挖啦的哭聲。
小哥哥,為什麼不吃女羅的冰糖葫蘆?為什麼踢女羅?好疼……
我仙根仍在,一眼看出這女羅不是什麼好東西,情急之下,摸出隨身帶著、自道觀求來的靈符便丟去,抱了兒子便往回跑。
這妖物厲害,靈符還未碰觸她的身體,已化為灰燼。
紅衣女娃一口黑氣便吹開,伸長了手,固執來抓阿寒。
小哥哥……女羅喜歡你,跟我走吧……
我鬆了兒子,囑他快跑,雙臂一攔,用身體牢牢箍住女娃。哪知這妖物氣力奇大,沒幾下便不支。阿寒跑開了幾步,卻是往路邊去,找了根手臂粗的短棍子趕回了往女娃身上砸。
砸得女娃眼淚鼻涕一塊流了下來,眼見要變面目猙獰了。
本仙姑至今仍忘不了當時微妙的心情。
說這女羅吧,雖然是個妖物,但身體形容是個二三歲小女娃,臉蛋長得甚嬌美,妝雖化得厚了點、身上衣衫豔了點,一張小嘴哥哥哥哥的叫,究竟有幾分引人嬌憐的味道。可我兒這幾棒子砸得、夥同方才那一腳踹得,連眼睛眨都不眨,忒心狠。
本仙姑含辛茹苦三年,為何養出個一點也不像自己的兒子呢?
我本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