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菸斗柄。終於他說話了,放低聲音,好像沒有意識到他有個聽者,“她去倫敦時我常給她寫信,告訴她家裡的情況。如今沒有信寫給她了!她什麼也收不到了!”
羅傑突然跳起身。
“菸絲盒哪兒去了,父親?讓我再給你裝一鍋煙吧!”他裝煙後,朝父親俯過身去,撫摸他的臉頰。老鄉紳搖搖頭。
“你剛剛回家,孩子。你不瞭解我,不瞭解如今的我!問問羅賓遜——我不讓你問奧斯本,他理應守口如瓶——不過任何一位僕人都會告訴你我不像從前的我了,動不動就對他們發脾氣。我從前算得上是個好主人,可那是過去的事了!過去奧斯本還是個小孩子,過去她還活著——過去我是個好主人——好主人——對!現在一切全過去了!”
他拿起菸斗,重新抽起來,羅傑沉默良久,講起一個說來話長的故事——某個劍橋人在打獵場慘遭橫禍的事——講得幽默風趣,逗得老鄉紳開懷大笑。他們站起身準備睡覺時,他父親對他說:
“好了,我們過了個痛快的晚上——至少我痛快。不過你也許沒痛快,因為你知道我現在陪伴人很差勁。”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過得比今晚還愉快,父親,”羅傑說道。他說的是實話,不過他沒有費心思去尋找他為什麼感到愉快。
第二十四章 吉布森太太的小家宴
前面說過的所有事情都發生在羅傑到布朗寧小姐家去碰上莫莉和辛西婭之前,也發生在不久後吉布森先生在星期五舉辦家庭便宴之前。
吉布森太太一心要叫兩位哈姆利先生覺出這頓家宴吃得痛快,後來果然如願以償。吉布森先生非常喜歡兩位年輕人,這既是看在他們父母的份上,也是看得起他們本人,他是看著他們從小長大的。再說,吉布森先生對他喜歡的人能做到格外親切。吉布森太太歡迎他們也是真心實意,並非客套——女主人待人和氣可親是一件合身得體的披風,如有別的缺點毛病,靠著它也就遮掩過去了。辛西婭和莫莉看上去比哪一天都漂亮,這是吉布森太太對她倆提出的唯一任務,要求她倆絕對辦到。她給自己定的任務便是主動地全面參與席間談話。奧斯本自然被她抓住了,好一陣子他和她不停地閒聊,神態輕鬆自在,其實所談也是平常瑣事,這套本事真有助於建起一門“禮貌談話學”來。羅傑本應該和兩位年輕女士中的任何一位愉快交談,不料吉布森先生給他講起了一篇比較骨骼學方面的文章,他產生了極大興趣。這篇文章登在某家外國的科學學報上,霍林福德少爺經常給他這位鄉村醫生朋友寄這家學報。不過,就在他聽講時,他還是不時地意識到自己的注意力老往辛西婭臉上移,她坐在他哥哥和吉布森先生之間。席間所談的任何事她都沒有特別專心地聽。她漫不經心地垂著眼皮,手在餐桌布上掰碎麵包,美麗的長睫毛在明淨的瓜子形臉頰上看來清清楚楚。她在想別的事情,莫莉在竭盡全力地猜她在想什麼。突然辛西婭抬起頭,看見羅傑目不轉睛盯住她看的仰慕神情,太專注了,不可能看不出他一直在盯著她看。她臉微微一紅。不過,一見他明顯的仰慕衝情,她只是泛著紅暈稍稍一愣,轉眼間飛快地發起進攻。他盯著她看被當場抓住,也正在發愣,她突然襲擊,打得他從發愣趕快轉向替自己辯解。
“這倒不假!”辛西婭衝他說,“我是沒注意聽。你也明白我對自然科學一竅不通。可就算我是個低能兒,也清你別這麼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惡狠狠地瞪你,我敢保證,”他答道,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辛西婭不是個低能兒,”吉布森太太說,生怕女兒的這個自我評價叫人當真了,“不過我經常注意到有些人長於這事,有些人又長於幹那事。辛西婭的長處不在科學上,不在嚴格正經的學問上。你還記得不,寶貝?當年我教你天文地理時多費勁呀。”
“對,到如今我還是分不清經度和緯度,搞不懂哪個度是垂直的,哪個度又是水平的。”
“對,我向你保證,”她母親接著說,說時不朝羅傑而朝著奧斯本,“她背詩可是記憶驚人。我聽過她把《希永的囚徒》①從頭背到尾。”
①《希永的囚徒》是拜倫寫的敘事詩(1816),記述日內瓦愛國者博尼瓦爾(1493—1570)的事蹟。
“我以為,非要聽聽她背詩的話,倒是件沒意思的事,”吉布森先生說,衝辛西婭微微一笑,辛西婭回報給他眉開眼笑的一瞥,以示二人互相理解。
“唉,吉布森先生,我早就發現你對詩沒有感情,那邊的莫莉也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