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裡面遴選出來的三好學生、保送生;舉監是會試落第留京學習、準備下科繼續應考的舉人,相當於本科畢業又讀第二學歷;例監是捐錢進來的“擇校生”;廕生則是父祖有功於國——主要是指當過大官,受蔭庇進校就讀的官二代。
大明官場以進士出身最為根紅苗正,單純監生資格不考進士的話,實際上沒有多大前途,所以相比而言前三種監生都是窮矮醜,唯獨廕生有父祖蔭庇,實打實的高帥富。
廕生也分文武。文臣世家子和武勳貴戚自然有所不同,這些看笑話的武廕生,個個家裡都有公侯伯的位分。在監學習之後,出去就是三四品的官職,甚至襲封超品爵位。
內中有一人粗聲大氣的道:“這群銼鳥鬧的啥哩?嘰裡咕嚕說些小爺聽不懂的,什麼心啊欲的,還不如勾欄衚衕聽小曲來的有趣,香蘭姐唱十八摸,也是‘奴奴心肝肉,郎君欲何為’,哈哈!”
眾位士子都生氣的看著這人。他也鼓著一雙怪眼,挨個瞪回去,倒是那群武廕生慣能調皮搗蛋,明曉得朋友胡說八道也不阻止,還跟著喝彩叫好。
正鬧著呢。西邊傳來銅鑼聲,兵丁僕從鳴鑼開道,大群官員有的坐轎子、有的乘馬,朝這邊過來。
孔廟前頭下馬碑,題著“文武官員軍民人等至此駐轎下馬”。官員們落轎的落轎、下馬的下馬。
當先一位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趙錦,他頭戴六梁冠、身穿朝服、佩錦綬,手捧先師王陽明靈位,一步步緩緩走來,神色莊嚴肅穆。
隨後是申時行、餘有丁、許國這三位內閣輔臣,他們的官職比趙錦更高,但今天的情形顯然不是按照官職高低來算的,趙錦身為王陽明的關門弟子,比他們更有資格在前捧靈。
申時行等人治學都以心學為主,只不過做到輔臣位置,在學術上地位超然,一般不介入理學心學之爭,但現在局勢不同了,申時行、許國在張四維一事上已經和舊黨清流鬧翻,他們樂得借捧心學,來壓一壓理學為主的舊黨清流。
再往後則是宋應昌、周希旦、陳與郊等等心學弟子,官袍燦爛、冠蓋雲集。
朝中的理學門徒,堅決不肯出現在這種場合,比如餘懋學、吳中行、趙用賢等輩,就換了便裝,帶著家人小廝混在大群讀書人之中,對趙錦冷眼旁觀,讓他們穿了朝服來捧場,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顧叔時真的來了!”餘懋學餘大嘴巴真個把嘴巴張得老大。
確實出人意料,那群奉王陽明從祀孔廟的心學弟子,顧憲成顧大解元也在其中,這就有點古怪了,畢竟他是個堅定的理學信徒,以前還和心學弟子多有文章牴牾啊!
吳中行、趙用賢齊齊嘆道:“唉~~叔時這又是何苦呢?”
不僅如此,他們還看到了三位老朋友,江東之、羊可立、李植,也混在人群之中,只不過神色就沒有顧憲成那麼坦然自若了,時不時流露出憤懣之色。
顧憲成看到了餘懋學等人,也注意到了身邊江東之這幾位的神態,他苦笑著搖搖頭:現在的局面,也只能盡力向趙錦示好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要那件讓他最擔心的事情,不會變成現實……
哪知怕什麼來什麼,趙錦還沒走到孔廟門口,街邊停著的一乘馬車掀開車簾兒,徐文長笑盈盈的走出,和趙錦眼神一碰,然後站到了心學弟子的佇列裡。
顧憲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度難看。
江東之指著徐文長,顫聲道:“你、你、你……”
徐文長瞥了他一眼:“老夫師從王龍溪,正宗心學嫡傳!”
我靠!江東之、羊可立、李植同時大罵上當,徐老頭子半生落魄,行事荒誕不經,就算在胡宗憲、吳兌和秦林幕府,辦事風格也近於縱橫,弄得大夥兒都差不多忘了,這傢伙是王龍溪嫡傳弟子,王陽明的正宗徒孫!
那麼答案就全都清楚了,清流舊黨完全是中了秦林和徐文長的圈套,趙錦早就和秦林有了默契,可笑顧憲成、江東之他們還傻不隆冬的以為可以爭取趙錦,站到了心學弟子的佇列之中!
江東之、羊可立、李植氣得渾身直哆嗦,恨不得抽自己兩記耳光,徐文長的舉動,簡直就是當面告訴所有人:他們被耍了。
可不是嘛,擠在街邊人群中的餘懋學張口結舌,趙用賢和吳中行面面相覷,投過來的那種眼神,簡直叫江東之這哥仨無地自容。
顧憲成同樣沮喪,自詡自謀超群,卻總是栽在秦林手上,他此刻也無計可施了,只得艾艾的叫了一聲:“趙都堂!”
趙錦聽到了顧憲成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