繳納稅額極低的正稅——三十分之一,也即是百分之三的稅率,如此之低的稅率,叫後世百分之五的營業稅、百分之十七的增值稅和百分之二十五的企業所得稅情何以堪
所以在大明朝,只要和官宦掛了勾,做生意不交陋規常例,哪怕豬腦子都能賺錢的。
然而現在秦林竟聽說藉著官銜名號,連正稅都不必繳納,這也未免太那個啥了。
賈富貴卻笑著告訴他,非但現任官員的車船免交稅賦,就是告老還鄉的也行,甚至考起舉人就可以享受這一待遇,更過份的是,近來凡鄉試年份連秀才到省城應舉,也可庇護所乘的船不交稅賦了。
秦林不可思議的搖著頭,雖然他也是受益者之一,但他本能的覺得大明朝這麼收稅太寬鬆太多漏洞了,要減稅也該減免貧苦鄉農,而不是照顧官宦富商?輕徭薄賦不是這麼玩的啊
見賈富貴為人還不錯,秦林便邀請他坐下慢慢細談。
賈富貴欣然從命,讓廚房送了極精緻的菜餚上來,什麼燕窩、魚翅、熊掌,不一而足,又開了壇二十年陳釀的桂花酒,兩人邊喝邊談。
賈富貴常年經商,見識極廣,長江上的掌故都曉得:“嘉靖年的邵經邦邵大人才是個清官哩,他老人家帶工部主事銜管收荊州稅,剛三個月朝廷規定的全年稅額就滿了,邵大人乾脆啟關任憑商船往來,稅是分文也不再收,嘖嘖,這種好官哪裡找……”
秦林聽了無言以對,邵經邦居然只收三個月的稅,等稅額滿了就放任偷稅漏稅,他哪兒是清官,分明就是個大大的昏官
邵經邦是嘉靖年的事情,秦林便也不多提了,只問近年來情形如何。
“張江陵(張居正是湖北江陵人)做了首輔,可把我們坑苦了,”賈富貴大倒苦水:“不瞞秦大人,往年鄙人的船隨便借人家官銜名號,自己做副燈籠掛在船上,過稅關的時候隨便塞點銀子,誰來管你?自打出了個張江陵,稅關等處就管得嚴了,非得看到官員本人才能把稅免掉,是以凡有茭白船的,都鑽天打洞去找赴任的官員,像您老肯坐鄙人的船,鄙人就感激得很。”
說著賈富貴就多灌了幾口酒,橫豎在江面上無所避忌,就拿張居正一通臭罵,說在這麼搞下去一定斷了他的財路,張居正真不是個東西。
秦林聽了卻大搖其頭,大聲駁道:“賈老兄這話說得不對,國家稅賦都有一筆筆的出處,也有拿去養兵禦寇的,也有拿去賑濟災害的,譬如隆慶六年河北大旱,饑民遍地,這時候不找你們富商收稅去救饑民,難道還得往饑民身上刮油,來充做國家稅賦?”
秦林把張小陽所說的慘景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無奈賈富貴只關心自己賺錢多少,雖然聽了大災的悲慘,卻沒親眼所見,國家要收稅,便是要拿自己荷包裡實打實的銀子,去救捕風捉影的災民,他終究有些不以為然。
秦林想了想,又道:“像你們走長江水道的,可記得二十年前倭寇猖獗?那時候你們生意好做嗎?”
說起倭寇,賈富貴立刻火燒屁股,大罵倭寇不是東西,當年禍害江南地方,攪得百姓不得安寧,整個江南一帶生意都不好做,他隨父親去做生絲買賣,結果虧了很大一筆銀子,而戚繼光平倭之後生意就好轉許多。
“著啊”秦林拊掌笑道:“戚爺爺練兵平倭,花的不是朝廷的餉銀?朝廷的錢,不是收的稅賦?”
賈富貴聞言半晌默然,輕輕點了點頭:“秦大人說的不錯,但要是別人都想方設法不交稅,叫我一個人去當‘義民’,大捧大捧的銀子拿出去,這個鄙人就只好敬謝不敏了。”
秦林哈哈大笑,他也是有感而發,並沒指望幾句話就把賈富貴從賴昌興變成陳嘉庚。
殊不知大江之上極為空闊,江風把兩人的對答遠遠送出去,遠處一艘極其華麗的官船上面,已有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船乃是福船樣式,比尋常福船底子稍平吃水較淺便於江上行駛,船樓雕樑畫棟,不少地方描著金漆,繪著金龍、綵鳳,船頭兩邊高高的大燈籠比尋常官銜燈籠大了好幾倍,卻沒有直書官銜名號,左邊一個寫著“爾為鹽梅”,右邊一個則是“汝作舟楫”。
船首之人聽得秦林與賈富貴對答,忽然拊掌而笑:“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大江之中魚龍混雜,難道此子竟是國士之才嗎?”
VIP卷 一零五章 臧否天下
一零五章臧否天下
官船上這人作貴介公子打扮,頭戴一頂紫金八寶束髮冠,身穿的錯金繡雲錦袍燦若雲霞,腰繫一條羊脂白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