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面善的嬤嬤跑了出來,灰頭土臉,看到她似乎嚇了一跳,語氣也有些驚慌,“公主,快些走吧,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宮中已經被睿王攻陷了,聖上他……殯天了!”
像是有什麼轟然倒塌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任憑身旁只長她兩歲的少年捂住了她的眼,“公主,別看了,走,我帶你走!”身子不由自主地被人拖著走,她想哭,可眼睛乾澀,任憑身旁的少年用力將她帶往別處,她仍是呆呆地回頭看著皇城的方向,那漫天的火光,成了她眼中最後一點光芒。
“啊!”竺幽自夢中醒轉,直到眼睛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才清醒過來,又做夢了。
頭有些疼,她伸手想揉揉額角,一觸之下,卻是汗涔涔的觸感,滿臉水光,也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心口悶悶的疼。深吸了幾口氣,她才慢慢平復下來。
剛到安寧寨的那幾天,她幾乎夜夜夢到這樣的場景。隨著年歲的增長,倒是不怎麼會夢到了,卻是在今夜,又一次身臨其境。
她不想也不敢回想的場景,卻也不敢忘。
若不是竺青拼死將她帶離,她或許也早已是那火下的亡魂了。
下床披上外衣,開啟窗,任憑冷風灌進來,將她的臉吹得冰冷,她因驚慌而燥熱的一顆心,這才安靜下來。
眼睛裡已沒有了水光,她靜靜看著窗外被風吹動的樹枝,夜很深,百草谷內一片冷寂。許久,她狠狠閉了閉眼,關上了窗,又爬回床上躺好,卻沒能很快入睡。
是這些日子過得太過安逸了麼。她想著,腦中不自覺地浮現那些溫情的場景,他的笑,他的目光,他握她手時溫熱的觸感,一幅一幅,皆是韓無期。手緊緊握成拳,直到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意,她卻似渾然不覺,淡淡睜開眼,已是一片平靜。
有些仇,不得不報。
有些人,不得不負。
翌日,韓無期靜坐在書房內,看著手中熟悉的字跡,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起來。
“無期。”清脆的女聲傳來,韓無期抬眸,竺幽自外面走進來,逆著光的剪影輪廓格外嬌媚。只是臉色並不太好,雖笑容明媚,終是沒能遮住滿臉的疲憊。
“沒睡好?”他將她拉到身旁坐下,指腹揉過她眼眶下的烏青色。
她愣了愣,將臉在他掌心蹭了蹭,無限依戀的樣子,卻仍是淡淡笑著的,“做了噩夢。”
“這是什麼?”她眼尖,一眼看到桌上的信封,是竺青的字跡。
韓無期沉吟片刻,將手中的信遞給她,溫熱的手握住了她的。
竺幽有些歡喜,許久沒有與竺青聯絡,乍一見到他傳來的訊息,整夜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
只是粗粗看了一眼,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
“安寧寨被官府抄了。”她馬上就要站起身,韓無期卻緊緊握著她的手,溫熱的觸感自掌心傳過來,帶了些令人心安的味道。
韓無期手上用了些力,側眸看她,“我陪你回去看看。”
空曠的道路上,兩匹馬正奮力飛奔。竺幽抿緊了唇,臉上一片冷肅,手緊緊握著韁繩,任憑冷風似刀劃過臉頰。
“不必太過擔心。”韓無期在一旁配合著她急速策馬,時不時地側過頭去看她。
竺幽的聲音有些冷,“安寧寨眾人雖是山賊,但自從被我師父聚到一起,已改了隨意掠取的壞習慣。”有些話不吐不快,竺幽冷著一張臉,語氣中有些憤怒,“雖然這樣說有些矯情,可事實就是,他們一貫只打劫為富不仁者,且很少作案。”
韓無期側眸看她,“所以,我也是為富不仁?”
竺幽心裡咯噔一下,沒有轉過頭去看他,沉吟了片刻才訥訥道:“那是寨子裡太久沒打劫了,所以才飢不擇食……”心知這樣的解釋仍然太過蒼白,她一面極力維持面上的淡定,一面在心裡惱怒自己,居然就這樣輕易說了那些話,他若是起了疑心,可怎麼收場?
所幸,韓無期並沒有糾結於這個話題,只淡淡一笑道:“原來,是我運氣不好。”
竺幽訕訕一笑,半晌不能說話。就聽他淡淡道:“竺幽,等這次事情了結,就將安寧寨解散了吧。你並不適合這樣的草莽生活。”
竺幽沉默片刻,回眸一笑,淡淡應了聲好。
本來,就也有這個打算的,不過是提前了一些罷了。
一路無言。快馬加鞭趕到府衙外時,已是夜色深重。
兩人停在大門緊閉的官府前,韓無期道:“不急於此刻,先去找家客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