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寶玉偶爾會停下畫眉的手,看向遠方,那時他的眼神十分溫柔。寶釵卻知道這溫柔是給誰的。活人怎麼能和死人爭呢?寶釵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騙了誰也不能騙自己,寶釵知道自己在乎,唯有面對丈夫的時候,不願再大度。然而這些話,寶釵誰都不能說,只有午夜夢迴時候,彷彿還聽到那個少女的笑聲,姐姐視我為知己,我視姐姐為知己。
那個才貌雙全的少女,人人都說寶姑娘比林姑娘好,體恤下人,大度。然而只有寶釵自己知道,心中羨慕著她,羨慕她可以盡情地笑,盡情地哭,盡情地施展才華,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小心翼翼,把什麼都藏起來。然而這一切,都已經沒有了,少女已經逝去,儘管寶二奶奶是自己,有些東西,自己永遠得不到。所得到的,或者只是那個人的軀殼罷了。
“寶釵,寶釵……”薛姨媽見寶釵發愣,有些驚訝地連叫寶釵數聲,寶釵回神過來,對薛姨媽微笑:“媽媽,這些事,哪能由得我自己,生男長女,總是命中註定的。”薛姨媽也笑了:“是啊,我急了些。”
寶釵把那些衣料又往薛姨媽這邊推了推:“媽媽瞧瞧這些料子可好?”
薛姨媽戴起眼鏡細細地瞧著這些料子,寶釵的心卻已經飛到很遠,也不知道明日夏金桂回來,她會說些什麼,難道說她真要離開薛家,用一種決絕的方式,可是女子,嫁了丈夫,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哪還能更改?
夏二叔是在第三天才和夏三一起往薛家來的,薛姨媽聽到只有夏二叔帶著夏三前來,眉不由皺緊,但還是命人請了進來。讓薛蝌在一邊陪著,自己坐在屏風後面聽夏二叔要講些什麼。
薛蝌見夏家並沒把夏金桂送回來,心中十分詫異,但還是依照禮儀給夏二叔行禮後才道:“親家老爺辛苦了,我們家大奶奶,怎麼沒見回來?”
☆、第 31 章
這是來說退親的事,也不用虛與委蛇了,夏二叔稍一思量就道:“賢侄,今兒來貴府,是有要事相商,還請把親家太太請出來。”
要事,還要見薛姨媽,薛蝌更感驚訝,薛姨媽在屏風後聽到,急忙讓婆子趕緊去榮國府尋寶釵回來,自己依舊在那坐著聽。夏二叔見薛家不把薛姨媽請出來,只有薛蝌在那應酬,夏二叔笑著道:“賢侄,這件事,你小小人兒沒法做主。”
薛姨媽聽的心頭突突亂跳,強撐著從屏風後走出來,也不和夏二叔見禮就問夏二叔:“什麼樣的大事,必要我出來?親家老爺,這也不合禮儀。”今兒來說的話,原本就不合禮儀,夏二叔才不在乎薛姨媽這句,對薛姨媽拱手道:“按說男女姻緣,本是前生註定,方能成婚。只是也有月老錯系紅繩的事。凡遇到這樣的事,都是兩家相商,把這紅繩重新解掉。薛太太,今兒來,就是商量這件事的。”
果真夏金桂不想在薛家了,薛姨媽覺得自己都快吐血了,慢慢地坐下才對夏二叔道:“親家老爺這話,我聽不懂呢,夏薛兩家成親,也是三媒六聘,並無一點不合適的。”
“三媒六聘本是結親之必須,只是小夫妻不諧,我們做老人的瞧著,心裡也是傷心的。因此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兩邊長輩做主,把這婚姻給斷了。”夏二叔怎麼不明白薛姨媽這話什麼意思,依舊耐心想說服薛姨媽。
薛姨媽咳嗽兩聲,對夏二叔道:“這話從何說起,說起來貴府也是講理有名聲的人家,你們姑奶奶在我們家的那些所為,貴府也是知道的,不好好地勸你們姑奶奶安心侍奉婆婆,這會兒,反倒要來出面把貴府姑奶奶領回去。這事真要做了,夏薛兩家的面子,都要往哪裡擱?”
說著薛姨媽覺得心中十分難過,開始哽咽起來:“我自然也曉得,薛家這會子窮了,你們捨不得家裡人吃苦,可我兒子已經沒了指望,現在兒媳在我身邊,等……”薛姨媽只在那嘮叨個沒完,夏二叔已經打斷薛姨媽的話:“薛太太也曉得我們捨不得女兒吃苦。薛太太更曉得令郎已經沒了指望,薛太太又何必為了面子的事,強要我們女兒留在這裡?”
這話說的太過直接,薛姨媽覺得自己都要暈過去了,伸手指著夏二叔不曉得該說什麼。薛蝌在旁聽著,要從薛蝌心上想著,夏金桂退回夏家,也能落個清淨,可薛蝌更明白,這件事一做了,夏家也好,薛家也罷,就會被人譏笑。因此薛蝌也對夏二叔開口:“親家老爺,這件事雖說我做小輩的不好開口,可這婚姻本是前世註定,既已過了門,就該……”
“賢侄,這話我自然也曉得,可這天下也有紅繩錯系的。改正錯誤也是常見的。”夏二叔咬死不鬆口。夏三已經在旁邊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