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錐般局迫的泥土裡掙出細弱身子來。捱過幾度枯黃,幾度返青,一寸寸欲滴的蒼翠,都是生命的汁液苦苦凝成。
然而還是長不高,還是被蔽日的老榕,被叢生的荊棘,被無數開花的和不開花的,溫和的和獰惡的,垂死的和新生的,重重包圍起來,無以逃生。
山那邊是什麼世界?——落日染紅的崖壁,琴韻夕嵐,絲絲撩人春困的細雨,半坡如火如荼的秋楓。黎明前一場大雪,輕柔如潔白的絨氈。一冬苦寒裡,殷殷孵起綠色的夢想。便是烈日疾風無情鞭撻,也自有淋漓快意,勝似寂寞生寂寞死,一廂心事委泥塵。
高的是參天巨木,美的是奼紫嫣紅。小草不憚卑微寒愴,倔強地撐起纖細的生命。東風化雨小草只取小瓢飲,陽光煦和,小草枯守一片蔭。永遠的低賤,永遠的渴求,永遠生的執著與認真。
我願長成一棵細弱的小草,在自己腳下的土裡。
古陵曲
散文
禾子
我不相信命運,但也不時覺得被冥冥中的力所控制,使你不敢預卜將來。我在甌江的滾滾的濤聲中降生,卻在太行山腳下的清西陵渡過了一生中最寶貴的十年。
十一年前,一個秋風蕭瑟的傍晚,我們搬遷的汽車從京廣線的高碑店站出發,穿過秋收後空寂的原野,進入了太行山區。汽車顛簸了一百多里,看不盡路旁的荒山野嶺。終於,峰迴路轉,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濃密的松林,在幢幢的陰影裡,宮殿翹起的飛簷泛著淡淡的月光。
太行山緩緩的餘脈,在這裡形成一個小小的盆地,易水河蜿蜒的支流在盆地裡淌過,顯得那樣恬淡幽雅。當年那些通曉陰陽的風水先生們很費了一番苦心,才選中了這塊高山中的平原。據說是因為西陵山幽水清,很有靈秀之氣,四周群嶺環拱,大可藏龍臥虎,正好留住皇家的風水。於是乎,皇恩浩蕩,膏澤遍及山野,平凡了千萬年的山嶺換上了龍鳳一類吉祥的名字。
老人們喜歡搬弄掌故,少年人卻被新奇的景緻所吸引,我們的車子裡發出一陣歡呼聲。繼而,又被四周荒索的氣氛所感染,人們漸漸平靜下來。潔白的月光從松樹枝葉的縫隙中篩落在漢白玉的石路上,顯得格外清冷,路邊的灌木叢和荒草在秋風中發出低沉的嗚咽,令人毛骨悚然,同行者中有幾個年幼的孩子,躲進了母親的懷抱……二西陵是清朝的皇家陵墓,在這裡埋葬著以殘暴奸詐聞名於世的清世宗雍正、平庸無能謹守父業的清仁宗嘉慶、素有節儉之名卻又兩造寢宮,揮霍無數銀兩的清宣宗道光,和雖有圖強鴻志卻終毀於那拉氏之手的清德宗載史上表演了一出改良悲劇的光緒帝,以及他們的一些后妃。
整個陵區方圓一百五十多里,建築佈局勻稱,規模宏偉。朱牆金脊,石階玉廊,體現著我們民族傳統的藝術風格;加上雕樑畫棟,形成了特有的莊嚴華貴的氣派;斑斕的彩飾,精美的石雕更顯示著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
四座帝陵中,雍正的泰陵規模最大。這是因為雍正之時,剛剛經過康熙六十年的“太平盛世”,天下較為富庶,但更主要的恐怕還是由於雍正其人荒淫貪婪,不惜橫徵暴斂。泰陵從最南端的大石橋到最北端的方城,綿延五里長的御路上,分佈著幾十種不同的建築。御路南部的聖德碑亭,只佔泰陵全部建築中很小的一部分,卻已耗銀數萬兩,整個陵寢耗資之巨大,也就可想而知了,更不用說有多少民工勞累致死。
作賊心虛的人,往往神經過敏,也就越發喜歡虛張聲勢。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鄰居講古的老人講過雍正篡位的故事。他們說雍正是康熙的第四子,康熙本意傳位第十四子,狡詐的雍正卻買通了內侍太監,派人盜得遺囑,在十字上加了一橫一勾,變“傳位十四子”為“傳位於四子”。然後,藥死康熙,篡得帝位。事後,他軟禁了太監,殺害了知情者和十四子一門老小。為了掩天下人的耳目,他的文字獄也搞得格外厲害,牽強附會,甚至無中生有。文人中有罹文網者,不僅要夷滅九族,還要掘墓鞭屍,以此來鉗文人之口。所以,那一時期的史籍多歌功頌德之詞,少褒貶激刺之說。然而他攥住了文人的筆,卻躲不過武人的刀,儘管雍正深居簡出,還是被仇人偷了頭去。相傳泰陵的地宮中,雍正的屍體上是一個十三斤重的金腦袋。至於這個金腦袋現在是否還在,就不得而知了,偌大的一個金疙瘩是很難不吸引挖墳掘墓之徒的。
兒時的記憶總是很清晰的。成年之後,每當我走在泰陵的御路上,就會想起這個故事。我曾向許多熟人講起過它,加起來也不下幾十遍了,聽的人總覺得新鮮,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