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為這名受傷甚重的生物做多少事。
吊掛在樹上的那片撕裂面板,不時落下幾滴血到凱德立的身旁。凱德立相信,這是一個別有深意的警示,就像是心跳一樣有規律地落下。然後停止了。凱德立非常努力地不要往上看。
至少,他可以安慰一下這名垂死的生物,雖然相對於他所做的破壞而言,這是多麼微不足道的補償。他把一截斷裂的樹枝拖過來,放在這名強獸人的頭底下,然後回頭去照料傷口。他拒絕去考慮這名怪物的天性,拒絕去想起強獸人們原本計劃要殺掉他和其他人。他包紮好,打上結,用自己的手指堵住傷口,沒有對自己手上新添的血覺得反感。
“小學者!”他聽到艾貝雷斯說。凱德立往旁邊一看,倒退著大叫出聲,因為一副拉滿的弓正朝著他的方向。
弓箭險險地擦過他的胸口——他可以感覺到它迅速飛過時的隨風震動——然後射進那名受傷的強獸人,從它的下頷穿入,貫穿到腦部。這名生物劇烈地扭曲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
“我們沒有時間讓你做蠢事!”艾貝雷斯吼道,然後他狂暴地走過這名震驚的男子身旁,一刻都沒有讓他的怒視離開凱德立,直到他抵達受傷的馬匹處。
凱德立想要大聲抗議,想要跑過去揍艾貝雷斯,但丹妮卡站在他旁邊,一面讓他鎮定,一面幫他站起身來。
“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這名年輕女子表示。凱德立生氣地轉向她,但只看到她清朗的褐色眼中充滿溫柔,嘴唇緊抿著。
“我們必須立刻啟程,”丹妮卡說,“森林正在被焚燒。”
艾貝雷斯用自己仍然沾著血的長劍,給了那隻受創的馬安樂死。凱德立注意到這名精靈哀傷的神情,以及執行這項悲傷任務時的和緩方式,更注意到這名精靈對馬匹比對強獸人還要關心多了。
那是凱德立的馬,而當他們啟程時,凱德立是用走的。他拒絕丹妮卡跟魯佛的提議,讓他們共乘一匹馬。另外,艾貝雷斯表示自己可以用走的,讓凱德立來騎馬。對此凱德立則絲毫不予理會。
凱德立走每一步路都直盯著前方,拒絕承認自己還有同伴在。然而,在他對自己無言的檢視中,這場戰爭卻在重演,而且巴金死亡的雙眼從這個心靈戰場上方,瞪視著他們全部的人,永遠地批判著。
他們在黃昏時分進入西米斯塔繁茂的粗大枝葉中,而艾貝雷斯雖然急於找到自己的人民,卻很快開始搭起營地。“我們很早就會出發,遠在清晨來臨之前。”他帶著嚴厲的表情解釋道,“所以如果你們要睡覺的話,最好現在就去。這會是個很短的夜晚。”
“你還睡得著?”凱德立對他吼道。當這名年輕學者大膽地逼近時,艾貝雷斯的眼睛眯起。
“你睡得著?”凱德立再次問道,他的聲音危險地越來越大。“你的心會在你的弓跟劍的所作所為之下哭泣嗎?你會關心這件事嗎?”
丹妮卡跟魯佛警覺地抬起頭,幾乎以為艾貝雷斯會當場殺了凱德立。
“它們是強獸人,獸人的同類。”艾貝雷斯鎮定地提醒他。
“如果缺少了慈悲之心,我們又有哪點比它們好?”凱德立挫折地咆哮道,“我們的血管裡也跟獸人一樣流著濃稠的血嗎?”
“現在受害的不是你的家鄉。”這名精靈平板地回答道,聲音中充滿了諷刺,“你有過家鄉嗎?”
凱德立沒有回答,但他沒有、也無法忽視這個問題。他真的不知道答案。他在住進萌智圖書館之前,曾住在位於因派斯克湖的城市:卡拉敦。但他對於那段很久以前的時光一點記憶都沒有。也許圖書館就是他的家鄉,但他無法確定,因為他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拿來比較。
“如果你的家鄉有危險了,你會為它而戰的,別懷疑。”艾貝雷斯保持著冷靜,繼續說下去。“你會無情地殺死任何危害到家鄉的東西,而且一點也不會為它的死感到悲傷。”這名精靈再深深地望進凱德立的灰眼一會兒,等待了一下回答。
然後艾貝雷斯就走了,消失在森林的暗處,開始搜尋附近的區域。
凱德立聽到背後傳來丹妮卡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齊爾坎·魯佛累壞了,躺倒下去之後幾乎立刻就開始打鼾。丹妮卡也想這麼做,但凱德立在堆得低低的營火前坐下來,把自己包在一條厚厚的毯子裡。厚實的毯子也無法溫暖多少他心裡的寒意。
他幾乎沒注意到丹妮卡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你不需要這麼煩惱。”過了很久以後,她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