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康不明矣……”
將帛書放到案面上,路康隔著條案十分困惑地問館陶翁主,他不明白為什麼是翁主獨自操心此事,尤其是,為什麼堂邑侯太子與隆慮侯不幫妹妹。通常有兄長的人家,是不需要妹妹們親自過問這些外事庶務的。
阿嬌眨眨眼,用異常歡快的口吻為兩位兄長粉飾糊牆:“阿兄忙矣!嗯,區區小事,無須勞及諸兄……”
“如此……呀……”
不管信了還是不信,路安民至少做出了相信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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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半晌,路家少年頗有些遺憾地和館陶翁主解說,雖然小貴女的計劃非常詳細非常周到,但恐怕她的想法與現實還是有很大距離的。
“呃?何如?”嬌嬌翁主不解。
她是很認真地查了西市現任主要官員的資料,還去調閱了歷年西市城建和稅賦記錄,還用皇帝舅舅教的方法細細稽核分析過。難道做得還不夠到位?
‘到底是養在深閨、不諳世事的貴女,就算聰明,又能厲害到哪兒去?’
路康笑了,笑容溫溫和和,如晴天上的悠然飄過白雲,如夏日雨後拂面而來的清風。
這回,換阿嬌閃神了。
突然發現,路康也是很好看的,雖不及程夫人家的江都王膠西王表兄那種天生麗質,也不是魯王中山王那樣從骨子裡透出的倜儻瀟灑,也不象膠東王劉徹……但路家少年的確有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清雅雋永風格,使人見之忘俗。
‘哎呀,我在想什麼呢?!’
驚覺有異,嬌嬌翁主急忙將發散的思維收回,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到計劃書上,誠懇地向路康詢問意見。
從文具匣中取出墨水和筆,路康手腕輕動,霎那就將帛書上的幾個名字輕輕劃去。
“咦?”館陶翁主阿嬌吃驚。
這些都是她查出來的各方的一把手啊!為什麼首先把他們的名字去掉了。他們,不重要嗎?
“其……實……”
路康停下筆,指著那些勾掉的名字緩緩解釋:象阿嬌翁主草擬的這類計劃,高層主官的助力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重要——講白了,這種事,於其遊說高層,不如打通中層!
阿嬌大惑不解。什麼意思?
‘果然是習慣了高層路線,目無下塵啊!’
新點好的兩隻火盆送進來了,路康轉頭讓老家人再辛苦一趟,去給門外等候的唐豐等人取些酒水防寒。老家人答應一聲,端酒去了。
等人出去,路安民才帶著笑解答:“翁主,須知小吏之流……不可小覷呀!”
官員們都是上頭派下來的,人品能力當然不用懷疑。但那些通常被人看不入眼的底層小吏們,也是不能忽視的人物啊!很多人不知道,許多時候,反而是這些小吏的能量更大些。
特別是有些多年升不上去、在一個位置一呆多少年的老吏,往往有扇風做浪、遮天蔽日的能力。
譬如‘給坊門換個地點,以圖抬高房價’這類典型的暗箱操作,當然是找積年老吏更合適。
說著路康又提起筆,在帛上刷刷點點,寫下數行。邊寫邊說明,這些都是西市具體管事的小吏,有的負責城建,有的負責商籍,還有點資歷特別老的……
每個人的背景、大致履歷、家庭成員情況甚至個人嗜好都有了,接下來要做的,只須各個擊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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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書,
重又回到阿嬌翁主手裡。
鐵匠家的兒子同時還異常懇切建議少年貴女,翁主恐怕還是得找些人來跑跑腿幫著代辦為好——後面的事雖然在官場和民間都很尋常,但絕不是館陶翁主這樣的身份該插手的。
堂堂大漢長公主的女兒,親自去找管商業的小吏衙役……會面、交談、商議?
這等景象,光想想就夠驚世駭俗了!
真的發生,肯定能彪炳史冊——當然,是作為絕對的反面教材。
阿嬌翁主當然沒興趣讓自己以這樣的方式載入史書,所以先是很贊同地點點頭;
然後無語地審視經修改的名單好一會兒,抬頭瞅瞅路家小郎,愣愣地問路康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的?細緻到這樣程度的資訊匯總,他打哪兒弄來的啊?怎麼收集的?竟然隨便想都想,就默寫出來?
路康莞爾,提醒:“翁主,康幼居於西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