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沈端硯站在那裡停了很久,久到夕陽西下。
微涼的風吹著他的衣衫,帶著一種透心的冷。
沈端硯忍不住抬起手捂住嘴,悶聲咳了幾下,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肩膀忽地一重。
溫暖厚實的觸感襲來,一瞬間便將寒意驅散在外。
那是一件純白的毛織披風。
沈端硯眉心鬆了鬆,語氣溫和又親近。
“倚雲,多謝。”
這話說出口,身後的人手一頓,卻遲遲沒有給他回應。
“倚雲?”
沈端硯有些困惑,同時也覺察到了不對勁。
他正要轉過頭去看那人是誰,還沒等徹底轉過去,眼前便被人捂住了。
低沉又沙啞的聲音幾乎在他的耳畔響起,帶著說不清的澀意。
“是朕。”
沈端硯身子僵硬了片刻,他下意識想往後退,躲開楚淵的氣息範圍。
但他本就站在宮牆邊緣,再往後退一步腳下便險些踩空。
楚淵瞳孔一縮,急急上前將他拽進了自己懷中。
巨大的陰影投下,籠罩著沈端硯的全身。
楚淵摟住他的臂彎格外緊,很久都沒鬆開,隱約帶著後怕。
最終還是沈端硯輕微掙脫了一下,從他的懷裡離開。
沈端硯雙目低垂,在認出楚淵的那一刻起,原本的親近便一收而盡,變得疏遠謹慎。
他掀起外袍,恭恭敬敬朝楚淵行了個禮。
“陛下。”
失去了那副清瘦身軀後,懷裡重新成了空落落的滋味並不好受。
楚淵頓住,指尖微微發涼,很久才吐出兩個字。
“平身。”
直到楚淵說出這句話,沈端硯才直起身子。
但即便他站起來,也並沒有抬起眼正視楚淵。
沈端硯只是用極輕,謙卑的口吻說道。
“兄長已出征,陛下何日送臣出宮?”
楚淵霎那間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他掐緊自己的拳頭,竭力控制著情緒,薄唇輕啟,眼底藏著一絲怒色。
“你就這麼想離開?”
沈端硯眸中浮現出明顯的詫異,甚至帶著些許困惑。
他抬起頭望向楚淵,像是在說不然呢。
不然呢,在宮中繼續忍受著你的屈辱和折磨嗎?
但他的視線剛剛望進楚淵的眼裡,看清那熟悉的戾氣和憤怒,便心中一跳,條件反射移開視線。
楚淵瞧著他這副對自己心有餘悸,溢滿恐懼的模樣,只覺得心臟彷彿被誰給攥緊,酸澀異常。
他忽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越來越大,最終演變成如鯁在喉。
寂靜的宮牆外只有楚淵的笑聲,孤寂又淒涼。
從始至終沈端硯都一言不發,對他異常的舉止沒有半點探求原因的慾望。
直到笑聲漸停,楚淵重回平靜。
他依舊是那個萬人之上的皇帝,暴戾,陰翳。
“愛卿既如此不願待在宮中,那朕自是不能強留,明日起便送你回沈府。”
“只是希望愛卿莫要後悔便是。”
楚淵眼中某種柔軟的情愫被全然壓下,他言中意味不明,卻仍然有著冰涼的寒意。
等到楚淵利落轉身離開宮牆,徒留下沈端硯一人,他也沒解釋自己話中的含義。
但很快,沈端硯便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楚淵的確遵守諾言將他送回了沈府,可沈府上下卻沒有一個是他熟悉的人。
不論是他的侍女,還是沈府的老管家,又或者是隨便一個馬車伕,皆換上了新人。
沈端硯並不認識那些人,而那些人的行事作風不像僕人,更像精銳軍隊出身。
前來送他的小太監一字不發,將沈端硯送到沈府後便自行離開。
還沒等沈端硯適應情況,身後的府門轟然關閉,完完全全隔絕了外界。
環顧四周,沈端硯熟悉的竟是隻有倚雲一人。
佈置景色分明是自小長大的府邸,卻又如此陌生疏離。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沈端硯一件事。
他被楚淵囚禁起來了。
名為放他回府,實際上也不過是進入了另一個監牢中。
倚雲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惱怒。
“皇上出爾反爾!奴婢這便寫信給大公子,明明先前,先前都說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