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無需揉了!”我低首輕聲道,脖頸處似有火苗微觸。
他站起身,扶我起來:“走看看。”
不著痕跡地掙脫他的大手,我試著走了兩三步,仍是有些疼,輕蹙娥眉,疏淡道:“嗯,好多了,謝謝你!”
他步出亭外,極目遠眺,脫口而出:“十里瘦兮湖,清澄縹碧,夾岸花木扶疏、松柏掩映,殿角紅牆、畫棟飛簷、亭臺樓榭錯落有致,皆是依勢而建、傍水而居,此天下園亭所未有者!”
我舉步走到他身側,凝眸遠處,夜色煙靄之下的瘦兮湖,風姿嫋娜,綽約朦朧,別有一番羞怯風韻:“唐大哥過譽了。瘦兮湖是我端木氏耗時數十年所建,爹爹也是耗費了大半生,園中的一磚一瓦、一花一木,無不是爹爹親力親為督導下人方才有此盛況,也耗費了不少銀兩。//”
“可見端木氏財力雄厚,富比敵國。”唐抒陽打趣道。
我譏諷道:“相較唐老闆,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他付之一笑:“揚州歷來人文薈萃,為江南富庶之地,屢經風雲變幻,幾度興衰,幾度輝煌。此‘風亭’雖是一制高之所,眼前卻是一片纖秀風景,即便是整個揚州城盡收眼底,也只不過是一方綠楊城郭而已,毫無山河之壯、天地之偉,未能讓人由衷震撼、心馳神往。”
我一愣,稍側眸光瞥他一眼,思及昌江北岸的那個夜晚,笑道:“能讓唐大哥震動的,大概只有高山大川了,比如,昌江?”
唐抒陽語氣中似有不屑:“昌江,也不過是一條江河。”
“那是什麼?”我蹙眉深思,天地之偉,不過乎東南與塞北了,“東南大海?塞北大漠?還是”
側面看去,他一雙睿眸中盛滿濃濃的熱意;他緩緩轉首看我,眸中亮光迫人,仿似我是一個陌生人:“原來端木小姐能輕易讀懂別人的心思,唐某佩服!”
我尷尬道:“我只是瞎說的。”
真的被我說對了?一時無語,天地俱歸澄澈。唐抒陽常年跑遍大江南北,西北大漠狂沙,東北草原莽蕩,東南大海浩瀚,西南高山險峻也許他都一一踏足了吧,想來,他才會成為一個心懷坦蕩之人,胸懷寰宇,心繫天下,而這芸芸眾生、黎民百姓,可在他的眼底?
他掌控著湟河、昌江的漕運,操縱著東南沿海的海外貿易,身懷絕世武功,並非池中之物,如能走上仕途或者投入軍中歷經磨練,指不定像上官將軍一樣擁有安邦定國、匡扶社稷的將帥之才,或許還能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他幽沉道:“在想什麼?”
輾轉數念,試探一下也無不可。眉心緊蹙,眉梢飛落一縷愁緒,我苦澀道:“如今興軍大舉南侵,隆慶王驍勇善戰,恐只有上官將軍與之一搏,然而,上官將軍羽翼已被唐容一峰與馬賊一黨剪除,隻身督師四鎮,只怕無力抵擋隆慶王大軍,也許不久的某日,興兵會兵臨揚州城下”
唐抒陽平視天宇,緘默須臾,方才輕哼一聲:“你說的很對,揚州凌朝已到垂死掙扎的境地一旦覆滅,凌朝分封各地的皇室貴親必定伺機而動,群起爭奪江南富庶之地。”
我皺眉道:“興軍不會徹底掃除凌朝殘留的宗室勢力嗎?分封各地的宗室親王,以浙州晉陽王、福江端親王、淮南睿王、南河秦王、東山英王、安西成王六王實力為最,不可小覷。”
他慨然而語:“真爾戴統帥二十萬大軍進入洛都,推行鐵血政策,興軍所到之地皆大肆屠殺平民百姓,民眾不堪其辱,憤而組織起義軍,淮河、昌江、江南各地的起義軍順勢燎原、風起雲湧。真爾戴出兵十二萬南下掃除揚州凌朝,出兵五萬追剿大平軍殘部,此戰略有所失誤。如今洛都民心浮動,各地抗興起義軍發展迅速,保守洛都事關重要,而真爾戴留守洛都的兵力只有區區三萬,你想,假若各地起義軍紛擁北上洛都,而隆慶王大軍陷於江南,真爾戴能否守得住洛都、能否穩坐龍城龍椅?如果凌朝各地宗室集合所有兵力,聯合各地起義軍,將隆慶王大軍攔腰切斷,孤立洛都,將興軍趕出關外並不難。”
心口沸熱,無料竟有此等時局形勢,更不料他對天下形勢瞭若指掌。天闕風雲,亂世乾坤,他的分析鞭辟入裡,說來卻是如話家常,從容的神色睥睨眾生一般,氣定神閒的氣度彷彿戰神指揮千軍萬馬、指點江山。
《》第1卷 一個朝代的覆滅 親密糾纏
我惴惴道:“有這個可能嗎?如此說來,興朝不一定統一天下,整個形勢不容樂觀”
唐抒陽微作一笑,沉然看我,復而望向無邊無際的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