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傷招呼道:“少衝。”
想了想:“子石騎馬磨得腿疼,拿我撒氣兒。”
齊少衝筆直的站著,擰著眉頭,一臉明晃晃的不信。
穆子石松開牙齒,卻在齊無傷胸前蹭乾眼淚,這才抬起頭來,勉強笑了笑:“你怎麼過來了?”
齊少衝目光炯炯的凝視過去,道:“我來瞧瞧你……三哥跟你說了什麼?你為什麼哭了?”
穆子石敷衍道:“我們說以前的事,你都不知道的。”
看他握著滿把不知什麼東西,隨口問道:“手裡是什麼?”
“給你的白茅根,泡水裡敷一敷腿腳,能解乏消腫。”齊少衝說著放下白茅根,眸光轉處,卻見薄氈下穆子石一條纖長優美的小腿裸露在外,暮色中尤顯肌膚如雪,彷彿籠著一層淡淡的光芒。登時說不出什麼滋味,卻不得不明白,他對齊無傷的親密,從年幼時到如今,一直遠甚於己。
齊無傷挑了一株草根嚼了嚼,壓在手指傷口處,笑著對穆子石道:“記得這種草麼?當年我給你用過。”
穆子石自然不會忘,也笑了:“那天我還掉了一顆牙。”
齊少衝插不進話,靜靜等了片刻,方道:“子石,前幾日萬大叔有書信寄來,問咱們什麼時候有空閒,他要來雍涼看看咱們。”
穆子石不耐煩道:“萬大叔過年時不是已經娶了阿才的娘?正該好生過日子,趁著年歲都不算老,趕緊興旺一下萬氏人丁才對,看我們……我們有什麼好看的?”
齊少衝有些替萬荊心寒,低聲道:“落難時萬大叔對咱們真心實意,你為什麼一味疏遠他?”
穆子石咬了咬嘴唇,斬釘截鐵道:“讓他別來。”
齊少衝默然片刻,道:“可他心裡想來……也罷,你不見他我見就是了。”
說罷轉身就要出帳。
穆子石冷冷喝道:“站住。”
齊少衝停住腳步,只聽他語調帶著熟悉的嘲諷之意,道:“你覺得自己現在又是皇子了,志得意滿,很想賞他點兒什麼好處?”
齊少衝當即駁道:“不是!萬大叔對我有恩,他雖身處市井,卻是難得的仁義君子,這樣好的人品,我願意結交來往。”
穆子石輕聲一笑,道:“既然他這麼好,那你就放過他罷!”
齊少衝愕然回頭,卻見穆子石垂著眼睫,道:“讓他太太平平的活著,當個無憂無慮富家翁,別跟宮裡任何人任何事扯上,那才是他的福分。”
齊少衝知他從不無的放矢,思忖半晌,問道:“難道……宮裡和萬大叔另有什麼蹊蹺不成?”
穆子石看他一眼,聲音很是淡漠:“沒什麼蹊蹺,我只是不想讓他再跟你我乃至宸京有什麼牽連……少衝,就當我求你。”
齊無傷觀其顏色,嘆了口氣,起身拽著齊少衝便出了營帳,直言問道:“子石是薄情寡義之人?是忘恩負義之人?是攀附權貴之人?”
他問一句,齊少衝搖一下頭。
齊無傷道:“既然不是那樣的人,他為什麼偏偏做得活像個混蛋?”
齊少衝若有所思:“想必這事情……有我不知道的關節?”
齊無傷笑道:“這不就是了?他知道的事你不知道,他讓你離萬大叔遠些,也肯定是為了萬大叔好。”
齊少衝遲疑片刻,黯然道:“我在他面前從無隱晦,可他為什麼就能瞞我一次又一次?”
齊無傷微微一笑:“皇上給過你三封密信,你卻也從未告訴過他裡面寫了什麼……”
看向他的眼神,有洞透一切的明朗智慧:“他或你……或者死去的予沛,都有不想為人知的事。”
齊少衝低頭沉思,突然問道:“那你呢,三哥?”
隱約有挑釁的意思:“你也有事瞞著子石麼?”
齊無傷垂眸道:“有。”
“好比方才,我心如刀割,卻不敢露出半分,若我只顧著自己傷心難過,那就是往他心口捅刀子,若連我都撐不住,他更加要惶惶然不知所措。”
齊少衝沉吟片刻,低聲道:“剛才他到底為什麼哭了?”
齊無傷搖頭不答,眸中寒光爍爍,冷厲之色森然如刀。
很想不顧一切孤身入京殺了舒破虜,但守土為帥之責,卻是不容絲毫懈怠兒戲,否則置十萬將士於何地?置邊陲子民於何地?
何況殺一個兵部郎中說容易卻也免不了麻煩,總得等一個時機,便是等不到,待邊疆平定,自己也能造出一個大好時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