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庵後面靠山,山下另有粉白的牆壁圍成一個院落。小小的院落內,一條青石甬路直通上房,天井內並無別的陳設,只有兩叢修竹。
“這是是貧尼書房,都是貧尼自己打理。”淨宜師太向荀卿染道。
進到房內,荀卿染遊目四顧,只見屋內中央一條梨花木的長桌,桌上俱是書畫並文房四寶,靠牆的書架上更滿是書籍,牆壁上也掛滿了書畫,靠西牆一張矮榻,上面只放置了簡單的臥具。所有陳設疏密有致,雜而不亂,飽讀讀書的大儒的書房也不過如此。
“師太藏書甚多。”荀卿染笑道。
淨宜師太就請荀卿染在桌案前坐下,轉過身去,將窗戶開啟。
荀卿染這才注意到臨窗的小几上,擺著兩隻青瓷花盆,盆內種植茶花。如果只是茶花還不能讓她如此驚訝,讓她驚訝的是已經是初秋天氣,這兩盆茶花竟在盛放,每一朵都有小兒的臉那般大小。一盆是白色花瓣,間有紅絲,是抓破美人臉,另一盆則是赤丹,紅豔如火。
“師太這裡竟然還有如此名品。”荀卿染不由讚道。
“是從前一位施主所贈。”淨宜師太道。
“不知師太施了什麼妙法,竟然令茶花在此時開花?”
“並沒什麼妙法,不過是細心照顧罷了,誰知它竟能在此時開花,許是此地地氣的緣故。”淨家師太道,似乎不願多說。
荀卿染也不便多問。
“夫人稍坐,貧尼去取水烹茶。這裡書畫,有些還可一觀,夫人請隨意。”淨家師太說著,提了水壺出去。
因為在穎川老家時見識過家中的藏書閣,荀卿染此時看淨宜師太的藏書,也不過了了,就揀著桌案上的書畫看了起來。荀卿染慢慢翻檢著,見一個檀木長匣,上面的花紋有些斑駁,卻頗為雅緻,就揀了起來。開啟木匣,裡面卻是一副卷軸。別的卷軸都是散放,唯有這個卻珍藏在木匣內。
卷軸的宣紙略微有些發黃,顯是有了些年頭。荀卿染想了想,取出卷軸,慢慢開啟,寶相莊嚴、祥雲嫋嫋、衣帶飄飛,卻是一副四菩薩駕雲圖。
最前面一個一身白衣,正是觀音大士。荀卿染只覺得眼角微跳,畫中觀音捻指微笑,氣度仿若空谷幽蘭,卻不是常見的觀音大士眾生相。若不是這畫卷明顯年代不對,她幾乎以為是有人照著她的樣子畫的觀音。
荀卿染出了片刻的神,便俯下身去,仔細辨認畫上的印章。畫上有兩枚印章,可是卻模糊不清,不是因為年代久遠,更像是被人故意磨削了去,根本分辯不出作畫的年月和作畫人的名姓。
“夫人?”荀卿染正在怔忪間,淨宜師太提著水從外回來,叫了一聲,荀卿染才回過神來。
“師太,這幅畫,可否告訴我來歷,這畫中人,又是誰?”荀卿染問道。
淨家師太看了看那幅畫,卻並不急於做答,反而慢條斯理地替荀卿染烹茶。
荀卿染急切間問出口,也覺得有些失態。淨宜師太既然讓她看到了卷軸,那麼自會告訴她答案,她不該如此著急。
這麼想著,荀卿染便心平氣和,又坐了下來,卻不由得再次打量淨宜師太。
淨宜師太的一身緇衣僧帽,少言寡語,使人忽略了淨宜師太的容貌。就是荀卿染,平常也只覺得淨宜師太的相貌屬於頗為耐看那一類的,現在仔細去看,淨宜師太雖已界中年,但卻面色如太,雖一派莊嚴,但眉目之間的風韻亦頗為動人,可見年輕時定是也是絕色的美人。
淨宜師太對荀卿染的注視並不以為意,泡了茶奉上,見荀卿染已經毫無方才的急切,從容地品著香茶,不覺暗暗點頭。
“夫人想是看過了畫上的落款,這作畫的人是什麼人,貧尼也並不知曉。”淨宜師太開口道。
“那印章雖模糊不清,但是憑師太的書畫上的造詣,兩相對照,也不能知道作畫人是誰嗎?”荀卿染見淨宜師太開口,忙問道。
淨宜師太笑了笑,“夫人誤會了,貧尼說不知作畫人是誰,實在是作畫的人名不見經傳,不過是一畫工爾。”
荀卿染拿了畫卷,指給淨宜師太看,“師太,我雖不太懂畫,但是能畫到這種程度,不說別的,只說用色,**的造詣,就不會是無名之人。”
淨宜師太輕輕嘆了口氣,“也不可一概而論。縱觀天下,不少名不符實,自然也有淹沒無聞的。”
“師太讓我瞧見這畫卷,為何又不肯實言相告?”荀卿染問。
淨宜師太靜默半晌,才道:“貧尼是真不不知道作畫的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