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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最近怎麼樣?”

“爸被我氣病了。”他說,“我想好好地,不讓他丟臉地活著了。”

我想裝腔作勢地就此誇上一句,話沒出口先噁心了自己一把。只好扯開笑:“父親病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一直沒碰上,”他說,“虞……哥你最近挺忙的。”

“呵,再忙也不能不管這事兒。”

視窗的玻璃映出人臉,上面的一顰一笑都滿含真摯。我彷彿有一張道林格雷的畫像,面上好看,是因為有一處角落裡存放令人作嘔的醜惡。

蘇藉說,我太喜歡拯救你了,喜歡到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與其等哪一天你清醒過來恨我,不如我先離開。也許他說的是實話。他離開時太過突然,我險些撐不下去。撐不下去時他就回來搭把手,然後再離開。我病態,他也病態。

而事到如今,我們都對當年的病態釋懷。也許我依舊可以如法炮製,對祈雨蒙說,抱歉,我擔心你太依賴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像我一樣愛恨交織地銘記許多年。

“為什麼要回來?”我說,“這裡你待過,有方便的地方,但麻煩也很多。”

他挺直腰,繃著臉:“我是海投的簡歷。”

我不和他爭辯:“白總說你想見我,有別的什麼事兒嗎?”

“爸病了,他想見你。”

“是嗎?他真客氣,直接和我說一聲就好。”

我去探望父親時,有一個神經不大正常的人咿咿呀呀地在大門口唱:“人生苦短,人生無奈,風雨飄搖呀,你啊淹在滾滾浪潮……”人群竊竊私語:“是個傻子,天天來唱。”有人起鬨:“再唱,再唱。”保安和家屬來拽他,他嗷嗷叫著,用肢體語言傾情演繹。

我擔心老頭子會不會也被氣瘋,這份愧疚維持到踏進病房的前一刻,老頭子精神矍鑠地扔出一隻茶杯為止。他罵起人來一套一套,大可以不佔用醫療資源。

“混帳崽子,你還有臉來?”

祈雨蒙低三下四地沿著牆角溜進去。我閃開那些碎片,衣冠禽獸地招呼一聲:“爸。”

他立即安靜下來:“是小燁?”

“是啊,是阿燁,”繼母說,“阿燁來了,真有心。”

她疲憊而緊張,如同父親一樣。

我放下提著的禮品,笑吟吟地點頭:“是啊,我來了。爸,你病了也不告訴我一聲。還是雨蒙和我提了一次。”

我在蘇藉身旁時壓抑而悲傷,在這裡則能處之泰然。我比較沒良心,蘇藉對我掏心掏肺了五六年,往後我總難記恨。我爸往後幾年不提,往前數也捧了我十二三年,如今見我像見債主。

我寬宏大量地微笑,他小心翼翼地笑,陡然間沒有方才的氣勢,彷彿一個可憐巴巴,祈求原諒的幼童。

“小燁,”他磕磕巴巴地說,“你坐。”

醫院門前的精神病咿咿呀呀地唱:人生苦短,人生無奈,風雨飄搖呀,你啊淹在滾滾浪潮……“

許多關係都是一本爛賬,我父親對不起我,但我也沒有對得起他。可是直到面對蘇藉的死亡時,我才領悟這一筆爛賬,要麼不算,要算的話從此不相往來。

我很愛參加臆想中自己的葬禮,因為活人總會原諒且懷念死人,而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孤零零地活著,從此只能想起他們的好,即使是壞,那也成了彌足珍貴的笑談。真是寂寞。

我說:“爸,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我說的時候真心實意,至少此刻如此。

父親與繼母說了一通把你弟弟從邪路拉回正道的話,我面不改色地聽著。走的時候和繼母推脫了幾回紅包,最後父親疊聲喊:“混帳,去請你哥吃飯。”

祈雨蒙苦笑著看我:“給個面子吧,哥,回頭我也好交代。”

醫院附近的餐館忙碌不已,大概食堂的飯菜總是人民公敵,任何地方的東西都比它們有人氣。等上菜時,我們簡直無話可說。

“爸看著還行。”我說。

他抬頭看我:“上次心臟病發作了一回,現在還好。”

“那就好,往後多勸勸他,總會接受的。”

“哥,你很有經驗?”

我噎住:“那倒沒有。我爸媽早和我各玩兒各的了,也挺好。”

他看著我,等著我講故事。

我點一支菸,長長地嘆一口氣:“我上初中那會兒,他們倆就開始鬧,鬧到我高中終於決定離了。可惜我家有兩個小錢,不太好分,到我大學了還沒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