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兩回頭地邁著步子,邊哭邊走,而時不時的回頭,媽媽僵硬的肩膀看起來是那麼地冷漠無情,毫無婉轉的餘地。
被媽媽一路逼著去到學校,姜雪心如死灰,既憤怒又恐懼,既不甘心又無能為力。上課時老師來了,當所有的學生都安靜下來時,只有姜雪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目空一切地扯開嗓子,哭得撕心裂肺。
中年的女教師,梳著高高的髮髻,戴著一副金框眼鏡,薄薄的鏡片泛著清冷鋒利的光,拿起板尺就狠狠地敲擊著姜雪面前的課桌,企圖威懾住這個不知分寸的丫頭,讓她停止繼續製造噪音,結果被這麼一嚇,姜雪更是嚎啕大哭不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把一座城都哭塌了。女教師顯然對她失去了耐性,於是把她攆出了教室門口罰站。
下課的時候,姜雪去廁所,然而鄉下的廁所設計得極其簡單粗暴,中間一塊長方形的空地,邊緣是一個個蹲坑,下面就是長條溝渠狀的蓄便池,四周也沒有遮蔽的門。熱鬧的時段,一進廁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一大片空地四周圍都蹲著□□袒露的人。有些則站在空地上等著蹲位。姜雪眼尖地在人群中辨認出了正站在空地上和同學交談著什麼的言表姐。她不由自主地衝到了言表姐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就放聲大哭起來:“言表姐。。。言表姐。。。你帶我回家,好不好?我不要。。。待在這裡。。。。。。有個。。。老女人,像母老虎。。。虎。。。一樣兇。。。兇,這裡好,可怕,求求你。。。帶我回家吧。。。好不好。。。。。。”姜雪越發哭得厲害,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可以想象的是,當時所有蹲在坑位上袒露□□的人和等在坑位旁焦灼的人都紛紛向她們投來了無比異樣的目光,顯然那個場面太過火辣,言表姐極其尷尬地甩開了她的手,轉身落荒而逃。大概她覺得有這樣一個表妹真的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
從此在學校裡,偶爾碰到她,言表姐都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或者遠遠看到就繞道走,避之唯恐不及。那是怎樣一段孤獨無助的時光,姜雪後來回憶起來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酸。
那時姜雪的心裡,恨極了媽媽。恨她狠心把她一個人丟在舅舅家,夜裡總是做噩夢,夢見媽媽拋棄她,再也不要她了。六歲的她無從得知大人們刻意隱瞞的事情,而對於突然把她寄養到舅舅家的原因,媽媽也沒有過多地解釋,幼小的她卻隱約察覺到似乎跟爸爸有關。當她半年後再次回到家時,她敏感地發現有什麼東西已經漸漸變了模樣,也許命運的轉輪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漸漸脫離原先設定的軌跡。
半年後,媽媽把姜雪接回了家。沒過兩個月,他們就搬家了。搬到了韓江他們家的隔壁。兩家人因為姜雪和韓江兩個孩子非常要好,於是也走得很近。日子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過著,直到一年後那場車禍的發生,讓兩家的屋頂都終日籠罩在一片陰霾當中。韓江的爸爸因為自責內疚終日鬱郁難平,他一直覺得如果他沒有把車子開走的話,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他也不會失去心愛的妻子。而姜雪的爸爸媽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斷地吵架,有一次姜雪害怕地躲在衣櫃裡,她聽到媽媽對著爸爸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已經受不了了,我們離婚吧!”
姜雪捂著嘴巴,不敢發出聲音來。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被掏空了,整個人哆嗦起來。
姜雪不知道爸爸媽媽後來有沒有離婚,她只知道他們依然住在一起,只是感情彷彿漸行漸遠,他們已經很少說話了,這個家失去了往日的歡聲笑語,有的只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壓抑。
與此同時,韓江面臨的痛苦卻是她的好幾倍,他也在自責著,那天他明明看出來媽媽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身體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是他非要媽媽帶他們去煙花節的話,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面對爸爸的悲傷,他無法給他任何安慰,甚至無法理直氣壯地走過去,哪怕給失魂落魄的父親一個擁抱,他也做不到。因為他沒有資格,他怕爸爸會恨他。
終於,有一天他放學回家,推開門,看到了窗戶外面從上而下掉落的一個人影。他心慌極了,飛奔到窗外一看,地上四肢歪歪曲曲地躺著一個男人,腦漿迸裂,血從身下暈開蔓延,他身上穿的衣服跟爸爸的那麼像,只是他看不清他的模樣。十二歲的韓江,扶著窗沿拼命地嘔吐,然後全身抽搐,暈死過去。後來被聞訊趕來的姜雪的爸爸姜博給送到醫院,韓江還沒從失去媽媽的陰影中緩過勁來,爸爸又選擇用那種絕決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雙重打擊讓他漸漸地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他似乎已經失去了自我。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