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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靜寂,拂過樹梢的微風彷彿輕輕的嘆息。

非業的目光凝注在那半截斷碑上,像是透過了那沉重的碑身,看到了甚麼別的地方去。午後的日光徒勞無益地裹住了他全身,卻不能給他增添半分熱度。他比任何時候都像是一尊玉像,晶瑩剔透,然而全無生氣。

陸通心中驀地湧起一股難以遏制的衝動,想要抱住了這一尊冰冷的玉像,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去溫暖他。

非業心中,只想著當年的光景。上陽宮中的火已經點了起來,那是極大的一個火堆,精雕細刻的桌椅,刻絲填金的錦緞,名家聖手的字畫……全都毫不吝惜地填了進去。烈焰熊熊,照亮了他父親淒厲的面容,後宮嬪妃們驚懼的眼神。

一把冰冷的長劍遞在他手中。他的手很小,幾乎握不牢那麼長那麼沉重的一把劍。劍尖耷落,血一縷縷自劍身上淌下,在地下匯聚了一灘。那是好幾個人的血,他母親的,梁貴人的,他大姊常平公主的……

他父親血紅的眼牢牢盯住了他,然而語聲還是一如既往地和藹。他說:“好孩子,你瞧見了,你母親和姊姊都做得很好。你馬上便和她們在一起了,只消用力往頭頸上這麼一割,不會痛的。”他的手引導著他的手。

他瞧向他父親身後的火堆。劉皇后站在那裡,盛裝結束,戴著平時只有祭祖時才用到的頭面。她懷裡抱著兩歲的皇太子,睜著圓圓的眼睛,似乎不明白原本該是睡覺的時候,這大殿裡為甚麼這麼喧鬧?又這麼明亮?

……鮮血在地下像爬蟲般四面八方匯聚起來。這大殿裡都是血。一個宦侍匆匆跑進來,在皇后耳邊說了句甚麼。劉皇后尖聲道:“陛下!是時候了!”

覆在他手背上那隻大手陡然抓緊。劍鋒劃過皮肉,有一點冷,深入骨髓,但是真的不痛。

父皇沒有騙我。他想。他的臉頰貼著地下,血糊住了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睜著,看著他父親和抱著太子的皇后向著那巨大的火堆走去。

——他們要去哪裡?他想。

“他們到哪裡去了?”

那異常高大的男子用斗篷裹住了他小小的身體。他伏在他懷裡,他的胸膛是冰冷的,沒有一絲生人的暖氣。然而他的眼神溫暖如五月的陽光,他的手臂堅實穩定,令他感到異常安心。

他微笑地低頭看著他。他的笑容也令他安心。

“他們去了一個地方,我們所有的人都要去。”他在他耳邊低語。“有一天,你也會到那裡,到那時你就能重見到他們了。

“但在那一天來到之前,你會和我在一起。

“我希望,那一天到得越晚越好。”

一雙手臂自後抱住了他。非業渾身一震。陸通在他身後低低地道:“你冷,讓我抱你一會兒。”

記憶和現實的界限模糊了。那個人抱著十一歲的他坐在斷崖上。他們身前的大地被夕陽染得血紅,有千軍萬馬在崖底廝殺,那是石敬瑭的軍隊在和後晉的叛軍交戰。身上插滿了箭鏃的戰馬踐踏著層層疊疊的屍首和破碎不全的旗幟跑過去。

他說:“你看,害死你家人的兇手,今天也要死了。”感到他的身體在他懷中的戰慄,他的手臂緊了一緊,道:“你冷麼?有我抱著你。”

非業有些精神恍惚,低聲道:“你會一直陪著我,決不會離開我的,是不是?”

陸通聽到這一句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才道:“只要你肯許我陪著你,我……我怎會離開你?”

那人含笑道:“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孩子,是我的最聰敏的弟子。”

非業陡然間醒覺,心道:“他總說我是他最聰敏、最得意的弟子……他為甚麼會這麼說?那是說,他在遇到我之前,也收過別的弟子,不止一個。可是,我卻從來沒聽到他提起,他們是些甚麼人,是甚麼樣子。”

這一件事,他似乎一直以來只在心中隱約有些覺察,有些疑惑,卻從來沒明明白白地去想上一想。這時候一旦想到,緊跟著便有一個更大的疑惑湧了上來:“他告訴了我許多事,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可是,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關於他自己,他的身世來歷。他在遇到我之前,經歷過了甚麼事,遇見過甚麼人?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他原來的名字叫甚麼?”

非業完全清醒了過來。那雙環抱他的手臂不是屬於那個人的。那個人的身體是冰冷的,從來不會有這樣熾熱的溫度。那個人的胸膛裡,也從來不會有這樣強烈,這樣快速的心跳。

非業雙臂一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