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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他們要我交出身上的所有東西。我交了手錶、錢包,劉部長很有經驗地要我解下腰帶,我明白他怕我自殺,忙說:放心,我不會。燈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劉部長帶來的幾個人是成都來的知青,因為水土尚有些不服,他們臉上的青春痘更多了。其中有一個是女的,她臉用力地嚴肅著,因而冒著虛汗。我看著羈押室裡靠牆擺著一張鋼絲床,便徑直走去,倒頭便睡。我想他們應該理解,這對於一個凌晨三點被吵醒的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重重地開門,把我驚醒。昨夜參與逮捕的女知青給我送來一碗粥和兩個饅頭。我看了她很久才看出她清秀的臉自打一進門起就鐵青著。看清這一點讓我吃了一驚,後來我恍然大悟:我是個囚犯,而鐵青著臉對她來說是一種職責。於是我開始擔憂自己的命運,雖然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安寧過,但這次命運如此直截了當地改變我睡覺的地方的事還是第一次。我嚼著饅頭,小心地問她:同志,為什麼抓我?她說:同志?誰跟你是同志!不准你汙衊這個詞!她踢掉我手裡盛粥的飯盒,破口大罵:反革命!死不悔改的反革命!竟敢汙衊這個詞!

校黨支部書記來的時候,我的腦袋裡還在嗡嗡地響。我懷著痛苦問他:張書記,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說我是反革命?張書記的臉上浮現出嫌惡的神色來,我不再說話。他面帶嫌惡地說:我後悔介紹你入黨,我後悔沒有早看清你險惡的嘴臉!如果你還念點舊情,就忘掉我曾經是你的入黨介紹人。

快到十點的時候,劉部長帶著另外四個人持槍站在門口。女知青不知什麼時候也拿了支槍端在手上,此時她連忙訓練有素地將步槍嚓地背上肩,朝劉部長敬了個禮,然後朝前邁出一步。她的這些動作讓我感到好奇,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她是在完成押解犯人的儀式。當然,犯人就是我。我已經大體明白自己的處境,現在我要加倍注意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而他們似乎不能容忍我裡面潛藏著一個超然的觀察者,所以用很粗的繩子把我綁得很痛,並在我頭上扣了頂近三尺高的紙帽。我扭了扭頭想看清紙帽上寫的是什麼,女知青便打了我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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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李哥 2(3)

他們把我押到學校操場,操場上已經集合了公社政府、學校、供銷社、衛生站、收購站的職工,還有不少農民和學生。他們一見到我便擠過來圍觀,劉部長他們不由自主地邁開了正步。操場的一頭是插著旗杆的三層水泥臺,另一頭並排放著兩張課桌,我被押著走向課桌。有人說:幹嗎給反革命分子兩張桌子!於是有兩個學生便跑去抬走了一張。我費力地爬到桌上站定時,看見小馬孤獨而絕望地站在人群裡。

張書記問我:賴彥明,轉身看看,認得牆上的字嗎?我轉過身,看著自己用排筆寫在圍牆上的“毛澤東思想是我們批判的武器”一排大字。張書記大聲追問:認得嗎?這時候其他人都凝聲靜氣,我想他們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便說:認得。張書記問:是你寫的嗎?我說:是我寫的。人群傳出恍然大悟的喝的一聲。聽到這一聲喝,我連忙重新仔細地瞅著這一排字,看了三遍,它們還是整整齊齊,氣派十足,沒有一筆一畫是錯了的。張書記用一種氣憤得變形的聲音說:那麼,我代表無產階級革命群眾請你把你寫的反革命言論念一遍。聽他這麼一說,我被嚇住了。而背後傳來粗暴而低沉的怒吼:念!念!念!我大汗淋漓,死盯著那幾個字發呆,不明就裡,而他們繼續整齊而沉悶地喊道:念!念!念!念!

我知道這種聲音,物理學上講一千個人整齊邁步所發出的聲音會讓一座橋從內部徹底坍塌。我明顯感到自己正在坍塌。坍塌感從我骨髓裡直墜下去。這坍塌感穿過骨髓時帶走了晃晃悠悠的眩暈,彷彿是對我被五節電池的強光照過後所感到的不適的一種解脫。畢竟它朝著確切的方向,我想,儘管它是絕望、不可遏止的下方,畢竟也是個方向。於是我定了定神,墜崖般地喊道:毛澤東思想是我們批判的武器!他們應聲朝我湧來,推翻了桌子,我狠狠地摔在地上。劉部長揮舞著手槍喊道:要文鬥不要武鬥。我跌倒在地上,我記得的那句話猶如附在我舌頭上的咒語,我不停重複它:毛澤東思想是我們批判的武器。毛澤東思想是……

我感到莫名其妙,然而更讓我驚訝的是,批鬥會一結束,就有一個公安兩個身穿四兜幹部服的人以及一個記錄員坐在校黨委辦公室裡等我。他們坐在四幅肖像圖的下面,讓我心神不定。因為頭暈,我不太分得清畫上的人和他們四人的表情,只覺得對面擠滿了眼睛。他們宣佈:“三二惡意攻擊領袖案”審訊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