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信坐在她身旁; 放下書; 想說什麼。
“繼續讀吧。”江甜輕吸一口氣,調整呼吸。
陸允信凝視她; 欲言又止; 片刻,還是再次把書捧起。
“懷孕的時候; 父母來橋洞找過我; 說願意接受我的孩子,只要我離婚。他們知道我很苦,可他們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為了讓我跟上營養吃上肉; 在礦底呆兩天兩夜不合眼……南城那個時候高…利…貸猖獗; 會有追責的讓揹債的見血,如果揹債的尚有幾分錢,就會讓人頂替; 一根手指或者一段筋,臨生孩子之前,我擔心沒錢住院遇上難產,他一個人找到黑市被綁了手腳送過去; 一個人帶著一沓血淋淋的錢被警察送回來,還送了錦旗。”
“生的是男孩,取名淵,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但看到近城,好像就能看到光明。”
陸允信稍稍垂眸。
“媒體總愛用‘勇’來形容他,在我眼裡,是膽識。江淵一歲時,他在所有人反對聲中盤下虧損酒廠,在酒廠盈利後他又毅然賣掉酒廠把所有家當給我一個‘家庭婦女’,趕上好時機在股市沉浮一輪,我們抽身,看中北城最邊緣的一圈商鋪,眼看著水到渠成,結果拿不下地皮……他在某部門領導家門跪了三天三夜。我出一個風險專案資金週轉不開,他信我信到一句話,敢給債主壓上自己性命。”
“後來雙程擴大,一堆商務人士裡只有他每晚九點回家,助理不用年輕女孩,記得住酒廠每一個老員工的名字。”
“再後來,懷小姑娘,我吃的每頓飯幾乎都是他在做。那時候別人說鯽魚湯營養好,但我不喜歡刺多的魚,他就每天早上天不亮去菜市場買鯽魚,然後一根一根剔掉刺,我七八點起來,鯽魚粥也就熬好了。印象最深刻是有次聚會,朋友笑他,開寶馬去菜市場是不是掉價,這些事情讓保姆做就好,他說他老婆他閨女,他願意……”
越讀,越幸福。
越讀,越像個迷局。
江甜安安靜靜流淚,分不清程女士繾綣的字眼是真,還是聲嘶力竭的“你混蛋”是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長遊、一家三口藝術照是真,還是說好的高考完十八歲就離婚,是真。
真真假假真真。
小區樓層不高,建築起伏如橫堆豎放的棋子,耐寒的蛐蛐隱在隙間,不知疲倦地叫。
“這本書完稿於小姑娘高一寒假、元宵節,明天飛去並常駐美國,希望可以在她十八歲前上市,作為她的成人禮。”
真正的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甜甜。”陸允信念。
江甜微微抬眸。
“想告訴你,我和近城不才,勉強可以給你自由的生活,但也希望你知道一切來之不易,學會感恩,也學會獨立,學會豁然,也學會珍惜,學會在苦難面前從容,也學會在快樂面前不驚。”
“赤誠、坦率,可愛,一如你父親。”
陸允信序言讀完。
江甜不再有淚。
陸允信合書,起來,弓身去支江甜送的天文鏡:“其實三個系列差不多,大概這個是你買的,所以偏愛一些……”
“陸允信。”江甜跟著站起來。
“嗯?”
“我們那個吧。”她說得平靜。
陸允信回頭,遇上她通紅的眼睛,盈盈漾著的波光裡寫滿懵懂純粹。
陸允信沒明白過來“那個”是什麼意思,江甜拉開羽絨服拉鍊,露出修長的脖頸,淺灰色的毛衣貼身,包裹出青澀柔嫩的線條。
“你要做什麼?”陸允信眸光沉了沉。
江甜面色無波地走向他:“書上說,那樣會很快樂,快樂到極點分不清真假……”
寒風瑟瑟吹,江甜腳尖先後抵上陸允信腳尖,凝視著他緊繃的下顎線,一邊解毛衣釦子,一邊聲音輕輕地:“陸允信,我們快樂吧,毛線說,你這個年齡血氣方剛拒絕不了,”她近乎無助,“陸允信……”
釦子解到第二顆,陸允信覆上她的手。
江甜想掙開,陸允信不讓。
往復迴圈,江甜再次熱了眼睛。
陸允信闔攏雙眸,幾秒後,睜開,彎腰替她撿起地上的羽絨服:“我們不要這樣——”
“要怎樣!我要怎樣!”
江甜聽不得他溫柔,越聽越崩潰,霎時間,眼淚斷絃般一顆顆接著掉:“我還是孩子,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他們的恩愛都是演戲,為什麼要讓我知道他們離婚,為什麼又要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