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拿到手哇!大人怎麼都好對付,小孩子餓出個好歹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傳福是郭家的根,真有個閃失別說他受不了,就是奶奶也受不了哇!
急得他在河邊上轉磨磨,既然不想空著手離開,那就得想辦法進去買到奶粉……轉著轉著他了主意,剛才動軟的不行,那就動硬的試試。正好這個副食品店不大,店裡八成只留下這一個女售貨員,其餘的都到廣場參加批鬥會去了。他先數出兩塊五角錢,拿出跟歐廣明借的紅袖章戴在左胳膊上,再從木匠兜子裡掏出斧子提在手裡,轉身又進了副食品店,反手將門關上,走近櫃檯。
8 火燒蛤蟆窩(16)
女售貨員詫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問他:“你怎麼又回來了?”
他向售貨員招招手,人家向前一探身子,他猛地伸手抓住對方胳膊,另一隻手將錚亮的斧子拍在櫃檯上。售貨員臉色大變,嘴唇都哆嗦了:“你要幹嘛呀?”
他倒不急不躁:“你別害怕,我是講理的。我們貧下中農也是人,我們的孩子已經生下來,也不該就再被餓死,你說對不對?可是我們沒有奶票。今個是你們縣裡的造反派請我們來一塊批鬥走資派,我們來了幾十號人,你存的這兩袋奶粉我是非要不可。一種辦法是你賣給我,”他說到這兒把事先準備好的兩塊五角錢從口袋裡掏出來放到櫃檯上,“另一種辦法就是搶。你真要逼我動斧子,我可就一不做二不休,別怪我心狠手辣!”
“我給你,我給你……”女售貨員用另一隻手慌忙從櫃檯下面掏出那兩袋奶粉,遞到他跟前。郭存先也隨即鬆了手,將奶粉放進木匠兜子,右手拿起斧子,轉身向外走,剛邁了一步,又停下轉回身來:“同志,我出門後你最好別喊別叫,大街上沒人,都去廣場看批鬥了,就是有人誰也沒有我進來的快。你只要不鬧騰,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也為今個嚇著了你賠罪。如果我說話不算數,就不是人!”
他說著用左手的無名指肚在右手舉起的斧子刃上一抹,血“噌”地就出來了……
女售貨員嚇得直搖晃腦袋:“我不會說的,你快走吧。”
他還是不走:“同志,你貴姓?”
“我叫馬……玉芬。”
“好,我不會忘的。謝謝你!”
9 “辯論辯論他”(1)
郭家店的批鬥臺自打建起來之後就沒有閒過一天,誰手癢癢了,或嗓子癢癢了,就可以找個人弄到臺上去辯論辯論他。如果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走資派和地富反壞分子永遠是合適的物件,不僅隨叫隨到,還能保證讓你百戰百勝。不過走資派有時也不那麼容易被提拉出來,農村的宗親關係很複雜,你別看喊口號時都舉胳膊,私下裡誰向誰可就不容易說得清了。像貼陳寶槐和藍守坤的大字報,從來就沒有在牆上貼住過一整天,都是粘上不大一會就被人拿鐵鍁剷掉了。而郭家店的“反”和“壞”也不大現成,唯一現成的就只有“地、富”,劉玉成兄妹和金來旺、金來喜哥倆,就在那兒明擺著,時刻等候著成全造反派的各種奇思妙想。
因此對郭家店來說,“四大”(大揭發、大批判、大字報、大辯論)慢慢就只剩下最後一“大”了。實際上只有這一條“大辯論”也就足夠了。人有狗性,有一個叫的,就會有一大片跟著瞎汪汪。“大辯論”不僅在拙嘴笨舌的農民中流行起來,且一再被髮揚光大,花樣翻新。比如晌午頭正是吃飯的時候,為支援藍新專從縣裡趕來的造反派,突然心血來潮,用大喇叭把劉玉成和金家哥倆喊到批鬥臺上,要辯論辯論他們!
造反派們都知道,只要一動大喇叭,就準有人會跟來看熱鬧。他們讓三個地富分子跪在臺上,在他們前面擺了個小桌子,一造反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雞蛋,讓他們挨個把那個雞蛋立起來。自然沒人能把雞蛋立得起來。他們也明知道立不起來,因為不敢把雞蛋弄破,只是按造反派的要求比劃一下,哄著他們高興,然後等著捱打……這就每次辯論的全部程式。
造反派見他們都立不起來,自己拿過雞蛋往桌子上一磕,原來那是個熟雞蛋,很容易就在桌子上立住了。造反派得意地說,這叫不破不立,你們是故意抵制毛主席教導的不破不立的大方針。然後一頓臭揍。至於揍多長時間,把他們揍到什麼程度,就看當時造反派的心情,喜歡用巴掌還是動拳頭,抑或是腳……
就在這一派正辯論的時候,郭存勇和向著他的外來造反派,會把藍守坤或陳寶槐也押到批鬥臺上,辯論辯論他。大家心裡都藏著一頭餓狼,有了機會是不會不放出來咬人的,你變成狼了就不能不讓別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