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天子和梁王姐弟三個,都是在代國王宮出生並度過童年的,代國惡劣的自然環境,以及頻繁遭到匈奴襲擾的情況,都是瞭然於心。
“馬前,冰雪;馬後,桃花!!其時,母后憐其稚弱,痛其遠離,不捨於心卻又無可奈何。陛下,慈母思子,痛徹心扉;外病內憂,阿母目盲,半由此起啊!!”長公主抓住天子的手,殷殷切切,語未盡,淚雙流:“阿啟,‘母性’之重,首在‘惜弱’二字!阿母非獨厚武,唯憐惜幼子,思念成疾而已。”
天子默然了。良久良久,才緩緩地重重點頭。
這一點上,是他虧欠了母親。明知道母親最想要的就是幼子陪伴身邊,骨肉長久團圓,但出於國家利益,出於朝廷法度——或者還有些似有若無的私心和私意——他一直拖著,說沒法辦。
掏出一方絲帕,劉啟陛下無言地遞給淚眼朦朧的姐姐。長公主接過,側身低頭拭淚。
東殿裡,長輩間的思潮起伏對孩子們毫無影響。兩個小孩加一隻肥肥胖胖的兔子,追著大木球你來我往,笑鬧不休……
9…06 ‘聯姻曲’之 1+1》=4
殿外,秋雨漸歇。瓦當上雨滴的迴響,從密集驟烈轉入絲絲綿綿,無端端添了六分軟柔,幾如春雨般潤澤。
又有一列宮人進殿,魚列著獻上佳餚。宮女們平素是不到御前的,菜餚皆被大內官接過,一道道置於天子面前。可輪到隊末一名著淺紫彩繡紗曲裾的宮女時,幾個大內管忽然都繁忙不堪起來,令那侍女自行近前呈菜。
“陛下,……”宮女娉娉婷婷,纖纖素手將一隻獸頭吞夔條紋玉簋奉上;嚦嚦嬌音,婉轉處眸光流動,暈生雙頰。
萬花叢中過的天子,今日卻於不意間輕忽了近在咫尺的紅顏。此時此刻,劉啟陛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東殿另一頭,兀自樂呵呵。
不遠處,可憐的竇綰辛辛苦苦好容易才夠到胖胖兔的短尾巴,沒料到胖兔子一個躍起,凌空九十度方位急轉,斜斜躥出;竟生生從章武侯孫女的手掌心脫逃成功╮(╯﹏╰)╭館陶翁主陳嬌對錶姐的笨拙大加驚笑,沒心沒肺地在一旁歡呼雀躍,真搞不清她究竟是在鼓勵竇貴女抓捕,還是在給胖胖兔的逃命加油。
這廂,沒能得到預期的回應,紫衣美女茫然失措,盈盈雙眸求助地轉向大內官。後者暗暗嘆息,安撫地笑笑,示意紫服宮女先依禮退下。
整間宮室,或許只有安坐君側的館陶長公主將這一切從頭看到底,沒錯過半分細節。冷眼在宮女發上戴的金步搖上一轉,皇姐瞭然於胸,不動聲色。
“陛下,酒多傷身,請……”長公主將一碗清蒸鴨往皇帝面前推了推,提醒大弟乘熱多吃菜,別光喝酒。
天子應和著回眸,舉箸一一嘗新。菜色都是劉啟吃慣了的,唯有玉簋裡盛的稻米羹引起了皇帝的興趣。天子舀一口慢慢品了,接著又取用一次:“嗯……清香可口!阿姊,此吳越之新稻乎?”
“非也。主君,此楚國稻。”長公主長袖掩口而笑:和我當初一樣哦!
“楚稻?”天子訝然:“未曾聞楚地出良稻焉?!”
發現一國之主的皇帝弟弟,在某方面和自己一樣的‘寡聞’,劉嫖公主笑得更歡:“陛下,楚國香稻乃楚王后親獻。”
“哦?!呵……”天子對小小一次‘顯拙’毫不介意,樂呵呵地說:“阿嬌喜稻米,此亦女侄嬌之幸也。”
長公主頷首,十分贊同。多一個選擇,總是好的;至少在這個經常發生天災的國度,能進一步保證寶貝女兒的稻米供應——吳、越、楚三地,總不可能同時起大災吧。
喝到一半,天子閒閒發問:“阿姊,楚王楚後近況何如?”
“天降大喜,自然安樂。”長公主一心二用,一半精力放在看‘姝兔賽跑’的新鮮上,另一半則給弟弟大致講了講楚王后來訪的概況。
皇帝飲安靜不語,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聽。帶有薄繭的修長手指,沿條紋玉簋獸吞式耳的邊緣緩緩移動,一點又一點。深沉的目光在玉簋正面凸雕的片狀獸首,和獸首兩側的陰線夔紋上往復留戀,徘徊不已。
劉嫖殿下自覺今日開解了母親和弟弟之間的疙瘩,正神清氣爽、心情愉悅,不禁多說了幾句。當論及楚王后打算把前任楚王的王主嫁於人當偏房,口氣多少有些刻薄。
長公主並不完全相信劉禮夫人當時的說辭:世勳高門之家妻妾成群,子弟膝下一二十個孩子是常事。嫡庶貴賤、爭寵奪愛,恐怕連父親異母的姐妹們都不會親近,更何況‘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