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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帽的邊向上折起,一直折蓋到圓錐頂端,跟那個揚州獅子頭大小的絨球一般高,滑稽得像是過長的包皮。

按照他的要求,每個參與行動的人都必須穿最普通的衣衫。但每個人都要在身上最顯眼的地方佩戴一樣最最古怪可笑的配件。比如說林培文,用白色醫用膠布把那副琥珀色的眼鏡架子全都裹起來,連兩副鏡片中間的橫樑上也包著厚厚的一團橡皮膏。這是個小竅門,你要是身上有一樣讓人一眼就看到的滑稽物事,別人就會忘記你的長相,單單記得那個醜怪的特徵。

此次行動的目標,不僅僅是殺掉這個在租界裡以蠻橫著稱的幫會打手。顧福廣的計劃要比這個多得多。

一旦馬立斯小寶擠眉弄眼走近汽車,樸季醒便要當即推門跳到車外,隔著那輛黑色的捷克車朝他喊道:“寶爺又是去香一筒?您老請上車。”願福廣考慮過樸季醒的口音問題,他只能說一口中國北方話。他覺得那不太要緊,大陸租車行僱傭大批山東籍司機。

馬立斯小寶有吸鴉片的習慣。儘管俱樂部本身向客人提供不花錢的大土,他還是不想讓人知道——特別是不想讓大先生知道他的這項小嗜好。他總是讓大陸車行的司機送他去北四川路。

後來,樸季醒向顧福廣彙報情況說,他當時故意把車在門口來回倒幾下,使車身的右後側更加貼近工具間木門,“沒給他再擠下眼的機會”,林培文是從右後車門跳進車座的。樸季醒開啟前後排座位的隔窗,命令乘客稍安勿躁。他也不敢焦躁,因為一支二十響毛瑟手槍指著他的腦袋——其實是戳在他眼皮上。這會他就算想擠眉弄眼,也沒法動彈啦。那一定是種奇妙的感覺,眼球上刺痛,眉心卻會發癢,老顧快意地想道。

一到夜裡,福煦路181號這幢洋房自己就變成一隻大燈籠。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視窗裡通通金光閃耀,好像那是一座鍊金爐。在房子裡頭,金錢也確如溶液般不斷流淌。

如果猜測這次行動意在這幢洋房裡的金錢,那就實在是低估顧福廣的政治頭腦。這是一舉而要實現多專案標的行動。金錢事小,不說別的,如果這次行動圓滿成功,租界裡大大小小的賭場老闆還不乖乖地向群力社送錢納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顧福廣認為自己操辦的這項事業的確是一場革命,早晚它將根本改變租界的權力結構。

就眼下來說,復仇是另一個目標。他們不僅藐視他的存在,還殺死他的女人,要不是這女人挺身幫他擋掉一顆子彈,也許他自己的事業也死而後已啦。但復仇只是他個人想要完成的任務,他甚至不想把這事告訴其它同志,那涉及他的個人感情生活。一想到這個,他渾身上下都充滿對老七的思念。

他趁林培文他們不注意,提起膝蓋就撞在這畜生的卵泡⑵上,把他撞倒在地,疼得打滾。幸虧德興旅社是家庭式客棧。他用十塊大洋把這個門洞上上下下的房間全部租下來,一整天。不過樓下的林培文還是聽到倒在地板上的那聲巨響。他們衝進房間,他讓林培文把他帶走。這還剛開場,有他好受的。他開心地望著林培文他們兩個人把這傢伙架下樓梯,到這會他都直不起身來。他的手下無須知道這跟他顧福廣的個人仇恨有關。腐敗的幫會本身就是他們的仇敵,幫會既是反動社會制度的產物,也是它的打手,幫它屠殺過革命。

他站在德興旅社的三樓陽臺上,望著巨籟達路對面那道帶刺的圍牆,望著黑魆魆的草坪。圍成一圈的花叢在背光裡像鬼影一樣貼著地表浮動。花房門口用一根電線吊著個燈泡,昏黃的光線下有人在抽菸。那盞巨大的金色燈籠隔音良好,聽不到一絲聲響,燈光燦爛耀眼,無比詭異。

他看到林培文一行穿過巨籟達路,拖著被捆住手臂的馬立斯小寶。他當年外號“實心粽子”(因為那身鐵塔似的橫肉),這綽號如今聽來特別像個笑話。他注意到夜裡偶然路過的行人並沒有對此大驚小怪,“181號”無論發生怎樣的怪事,都不會讓人覺得詫異。行人在幾十米開外駐步觀望,隨即繞開。他擔心巨籟達路上有幫會暗哨,可方圓百米範圍內依然很安靜,路上發生的蹊蹺事並沒引發異動。

他們在敲門。花房邊的人影朝圍牆移動,鐵門上那扇用來遞信(或窺測)的小窗被開啟,林培文把那傢伙的腦袋壓下去,抵到洞口。他們的身體都在左側。門右邊還站著一個,槍口對準門縫,另外一個站在街沿,背對著那扇小鐵門。

這幫年輕人完全適合玩這個遊戲。如此輕鬆,如此利落。這會,來開門的警衛也已受到控制。鐵門虛掩著,洋房東頭的警衛室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裡的異常情況。

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