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必有艱難。我新軍主力又是初戰,諸將才具未經實戰辨識。是以,各軍大戰之先,務必同時稟報秦王與上將軍幕府。然則,秦王已經申明:唯求知情,不幹戰事決斷,各軍戰機,獨自決斷。唯其如此,今日之後,將各擔責,但有輕慢而敗北辱軍者,軍法從事!”
王翦的最後一句話,是指著那口銅鏽斑駁的穆公劍說的。
在全部新軍大將中,只有王翦是年逾五十的百戰老將。雖然王翦統帥全軍出戰也是首次,但王翦早年在蒙驁大軍中做百夫長千夫長時已經是聞名全軍的謀勇兼備的後起英才。尤為難能可貴者,王翦始終如一的厚重穩健,每戰必從全域性謀劃的清醒冷靜,與秦國新老大將都能協同一心的秉性,以及在訓練新軍中的種種出色調遣,已經在秦國新軍中深具人望。更為要緊的是,王翦是自來秦國大將中絕無僅有的被秦王以師禮尊奉的上將軍,在秦國廟堂堪稱舉足輕重。昔年名將如司馬錯、白起、蒙驁,對朝局政事之實際影響,可說都超過了王翦;然若說和諧處國協同文武君臣一心,則顯然不及王翦。這便是王翦作為秦國上將軍的過人之處——既有名將之才具,又有全域性之洞察。因瞭如此,最為重大的滅趙之戰,秦王嬴政反倒不如滅韓之戰督察得鉅細無遺,完全是放開手腳,交給王翦全盤調遣。賜大將穆公劍而授生殺大權,卻不親臨幕府,這是秦王嬴政從來沒有過的舉措。
凡此等等,秦軍新銳大將當然是人人明白,對王翦部署自是一力擁戴。
趙王王書頒下的時候,李牧已經在開赴井陘山的路上了。
這次,郭開不再親自與李牧周旋,派來下王書的是趙王家令韓倉。年近四旬的韓倉第一次踏出王城以王使之身行使權力,得意之情無以言表,駟馬王車千人馬隊旌旗獵獵而來,威勢赫赫幾若王侯。及至趕到東垣,李牧的幕府已經開拔半日。韓倉大是不悅,下令快馬斥候兩路兼程飛進,一路追趕李牧,務須知會其等候王命;一路稟報郭開,說李牧已經擅自出兵。韓倉自忖威勢赫赫,李牧必在前方等候,趕來迎接亦未可知,於是在派出斥候之後下令大隊車馬緩緩前行,一路觀山觀水不亦樂乎。誰知堪堪將及暮色,斥候飛回稟報:大軍已經不見蹤跡,只有李牧的幕府馬隊在前方四十里之外的山谷駐紮。
“他,不來迎接王使?”韓倉很是驚訝。
“大將軍正在踏勘戰場,等候王使!”
“豈有此理!他敢蔑視趙王?就地紮營!”
韓倉決意要給李牧一個難堪,教他知道自己這個炙手可熱的趙王家令的分量。於是,特使人馬在山谷紮營夜宿,韓倉再派斥候飛騎趕赴前方,下令李牧明晨卯時之前務須趕來領受王命。不料,正在韓倉酒足飯飽後趁著月色帶著幾名內侍侍女走進密林,要效法趙王野合趣味之時,山風大起暴雨大作,一面山體在滾滾山洪中崩塌,將酣睡中的車馬營地轟隆隆捲入鋪天蓋地的泥石流中。正在另面山坡野合的韓倉僥倖得脫,卻也在暴雨雷電中失魂落魄瑟瑟發抖。天色微明,韓倉被幾名內侍侍女抬回營地,望著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留下的猙獰山谷,韓倉連哼一聲也沒來得及便昏死過去。及至斥候帶著李牧的兩名司馬趕來,韓倉只能篩糠般瑟瑟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牧得報,親率中軍馬隊趕來了。李牧從來沒有見過韓倉,然對這個趙王家令的種種汙穢之行早已聽得不勝其煩。李牧面若寒霜立馬山坡,連韓倉是誰都不屑過問,只對輜重司馬冷冷下令:“一輛牛車,一個十人隊,送他到東垣官署。”一個小內侍哭著稟報說,家令風寒過甚急需救治,否則有性命之危。李牧冷笑道:“王使命貴,邊軍醫拙,回邯鄲救治方不誤事。”說罷一抖馬韁,率馬隊徑自飛馳去了。
旬日之後,李牧大軍全部集結於井陘山地。
自與龐煖一班大將分道,李牧已經清楚地覺察到自己的孤絕處境。副將司馬尚追隨李牧多年,勸李牧不要輕易決斷此等大事,不妨與龐煖再度會商共決。反覆思忖之下,李牧接納了司馬尚勸告,派司馬尚秘密會晤龐煖,終於達成盟約:李牧大軍專事抗秦,然支援龐煖等拋開春平君秘密舉事;但能誅殺趙遷郭開而擁立公子嘉為趙王,李牧決意擁戴新趙王,擁戴龐煖領政治國。龐煖等之所以欣然與李牧結盟,並接受李牧不捲入舉事的方略,在於龐煖完全贊同李牧關於秦軍主力攻趙必將發生的評判。其時,若沒有李牧大軍全力抗秦,縱然宮變成功,趙國已經崩潰甚或滅亡,宮變意義何在?以實際情形論,抗秦大戰龐煖不如李牧得力,宮變舉事李牧不如龐煖得宜,兩人分頭執事,不失為最佳之選擇。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