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君還興奮,連連拍案讚歎:“妙也!大妙也!兵不血刃而復國脫困,堪稱亙古奇謀也!”轉身便緊急召來老將韓朋,下令其立即調齊五萬鐵騎星夜秘密進入洛陽外河谷埋伏,務必一舉擒拿呂不韋以為人質!
韓朋吭哧道:“秦軍正謀東出,只恐此中有詐。怕,怕是不中。”
“何詐之有!如何不中!”老韓王頓時黑了顏面,“呂不韋只帶三千人馬入洛陽,你五萬鐵騎何懼之有!秦軍尚未出關,縱使有詐,能片時之間飛出函谷關?待我拿得呂不韋,他再出關何用?此謀中!大中!”
“我王聖明,說中便中!”韓朋再不猶疑。
東周密使三更離開,韓國五萬騎兵隨後便銜枚上路,清晨時分便繞進了洛陽西北部郊野的山谷地帶。思忖是一場小戰,韓朋下令人馬立即進入山林埋伏,偃旗息鼓不許埋鍋造飯,軍士只冷食歇息待戰。部署方罷,韓朋登上山頂密林遠眺,只見洛陽官道歷歷在目,騎兵突擊頃刻即到,屆時借東周君鋪排禮儀之時衝出,擒拿呂不韋當易如反掌也。
初秋的太陽爬上了廣袤的山塬,古老的洛陽沐浴在混沌的霞光之中。卯時剛過,東周君的王師儀仗宛若一片紅雲,悠悠然湧出了洛陽西門。肅穆的王樂瀰漫在清晨的原野,《周頌·有客》的優雅歌詞清晰可聞,當真一片祥和。王師迎出十里,西方官道便有一片黑雲迎面緩緩飄來。韓朋看得清楚,這支人馬除了徒步行進的步卒甲士,便是苫蓋得嚴嚴實實的連綿牛車,雖則成列,卻並不整肅,咣噹轟隆之聲彌散原野,活似一支商旅車隊。
“好事!”韓朋嘿嘿冷笑,“財貨全收,教小東周乾瞪眼去也!”
“將軍萬歲!”山頂幾員騎將頓時呼喝起來。
便在此時,紅黑兩片大雲在悠揚肅穆的樂聲中相遇了,破舊卻不失雄渾古樸的王亭之外的官道上旌旗開闔樂聲大作,諸般禮儀便鋪排了開來,依稀可見紅黑兩點在一片大紅地氈上蠕動著……韓朋知道,東周君開始了冗長鄭重的郊迎大禮。依著老規矩,這套禮儀至少也得大半個時辰,若稍增周旋,磨過一個時辰也不為多。
四野空曠山川如常。“啪!”的一聲,韓朋猛然甩下了紅色令旗!
隨著尖利的號角,韓國騎兵分別從三個山口潮水般殺出,瀰漫成一個巨大的扇形,向王亭包抄了過去。便在這片刻之間,短促的牛角號連響三聲,一字長蛇般排開在王亭外的千餘輛牛車突然全部掀開了苫蓋的牛皮,各自赫然亮出了一架大型駑機!車下馭手原本已經在停車之時撩下刮木,連車輪也用磚石夯得結實,此刻馭手挽住牛韁一聲大喝,車旁三四名甲士便飛一般躍上大車合力上箭。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奇特的長號,一千多張大型駑機箭雨齊發,正正對著原野上的紅色騎兵鋪天蓋地澆了過去!
韓軍將士滿心一口吞下秦國丞相這方正肉,既掠大批財貨,又大出一口多年被秦軍壓著打的惡氣,心下竟絲毫沒有強兵對陣的準備,乍遇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強大弩陣箭雨,頓時陣形大亂,在原野上胡亂衝突起來。當此之際,立功心切又料定秦軍沒有後援的韓朋正好率領百騎護衛衝出山谷,當即一聲大喝:“司馬!旗號發令:萬騎一路,五路包抄衝殺,教秦軍首尾難顧!殺——!”長劍一揮,率領主力萬騎便向王亭正面殺來。其餘四萬騎兵飛雲般飄開撒在原野,竟從四面八方向小小王亭壓了過來!
東周君正在亭外向呂不韋致洗塵酒,驟聞殺聲大起,立刻做出一臉惶恐又憤憤然的模樣嚷將起來:“我以大禮恭迎丞相,丞相卻發大軍攻殺,何何其居心不良!”呂不韋卻是一陣哈哈大笑:“東周君好權謀也!好!你便來看看這支賊軍如何下場!”說罷拉起東周君便登上了王亭旁一架不知何時矗立起來的三丈多高的雲車。
雲車上,白髮蒼蒼的司馬梗正在鎮靜自若地不斷對掌旗司馬發令,對漫卷原野的韓軍全然不屑一顧,見呂不韋拉著東周君上來,便不無揶揄地笑了:“丞相差矣!此君正欲號令王師裡應外合,還是放他下去是也。”呂不韋一副恍然模樣笑道:“原來如此,老夫何其蠢也!君自下車,號令王師去也!”東周君連連擺手:“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周室只有郊迎儀仗,何來王師?老夫倒是想觀瞻一番,秦軍戰力究竟如何?”“好個觀瞻!”司馬梗冷冷一笑,“目下東周君所謀,無非是我這千張弓弩能否頂得住韓朋而已。頂得住,亭下便是儀仗。頂不住,亭下便是王師了。”東周君面色頓時張紅,只一串嚷著豈有此理,竟是蒙受了莫大冤屈一般。呂不韋一擺手笑道:“水落石方出,此刻爭個甚來,觀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