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火攻,襲擊墨家,乃我白門所為,與他人無關。”
話音落點,全場無不驚訝。魏國白門,坐商兼政,非但商家勢力遍及列國,就是在各國官場也多有故舊,影響力極大,通曉天下的墨家子弟誰人不知?然則眾人驚訝處尚不在此,而在這白門勢力與墨家學派風馬牛不相及,卻為何與墨家為敵?一時間,竟是全場驚愕默然。
來者正是百里老人與白雪侯嬴梅姑四人。那日晚上,侯嬴從左庶長府匆匆離去,對白雪轉述了衛鞅的一席話,白雪深為震撼,大悔自己慮事不周見事不透。三人在山洞秘密計議,白雪決議彌補過失,三人便反覆商討,謀劃出了一個周密計劃。天亮後,三匹快馬直奔安邑,經打探得知百里老人在齊國,便又快馬馳騁,三日趕到臨淄。在稷下學宮找到百里老人後,一說秦公與衛鞅面臨的危機,老人感慨萬端,立即與白雪三人上馬起程,趕赴神農大山。一路之上,百里老人詳細講述了墨家的諸種規矩與應對辦法,又對白雪侯嬴的應對方略提出了許多補正。幾經錘鍊,進山時四人已經是胸有成算了。
場中靜默之際,老練穩健的禽滑釐冷冷開口,“請問白家公子,白氏經商,墨家治學,井河無犯,白氏何以對墨家有如此仇恨?”
白雪拱手一禮,微笑道:“利害衝突,豈能井河無犯?秦國與魏國相鄰,秦國商市乃我白門商家之最佳區域。從魏文侯至今,我白門在秦國經商已有三代,然均無起色。其中根本,便是秦國貧窮,庶民購買力太弱,以致白門無以伸展。及至秦國變法,隸農除籍,井田廢除,土地私有,民得買賣,加之激賞軍功,懲治疲惰,舉國一片生機勃勃。秦國無論官署庶民,財貨需求大長,手頭買力驟增。當此之時,乃我商家牟利之千古良機也。奈何墨家不知世情,不明潮流,竟視變法為暴政,視變法衛鞅為權臣酷吏,必欲殺之而後快。試想,衛鞅一死,秦國復辟,商市必得萎縮,財貨必得大跌,我白門辛苦等候百年之良機又將失去。當此之際,禽子若我,又當如何?”
一番話娓娓道來,竟大出墨家預料。墨家明於治學,精於工理,通於兵戎,勇於救世,卻惟獨對商家蔑視有加,對商市不屑一顧,對商情一無所知。舉凡行止,皆以大道為準繩,何曾想到過商人這一塊?如今竟有一個大名赫赫的商政世家橫空飛來,大談商機牟利之道,而且以此為利害衝突之根本,如何不教正氣凜然的墨家一頭霧水?公然否認這種利害麼?大為不妥。戰國之世,大商家已經是縱橫天下的實力派人物,整個商人的地位已經不象春秋時期那樣卑賤。天下著名學派即或心存蔑視,也已經不再刻薄的咒罵商人。墨家作為震懾天下邪惡的顯學名門,豈能在公開論戰的場合,否認一個舉世皆知的大商家的利益所在?禽滑釐縱橫天下,十年前已經是公認的諸子人物,豈能不明白其中的微妙與尷尬?所以一時間竟是不能立即接話。
鄧陵子身為被襲擊的當事人,心念只在細節之間,見禽滑釐愣怔,厲聲喝道:“休得逞商人機巧!一個商人,何來數十名一流劍士包圍墨家?從實供認,你是何門鷹犬?受何人指派?”
白雪冷笑,“請問足下,墨家乃一個學派,何來數百名劍士?方今戰國之世,舉凡豪族名家,門客劍士數百上千者不知幾多,鄧陵子身為墨家四大支柱,難道一葉障目到如此閉塞?據實而論,我白門多有生意,商旅迢迢,山高水遠,豈能沒有一流劍士數百名?”
“既有劍士,何不堂堂正正較量?何故縱火鐵坊,嫁禍墨家?”
“那是我白門不想與墨家殺人為仇,只想將墨家趕出櫟陽,故而不得已為之。至於縱火鐵坊,給秦國帶來損失,白門自當謝罪賠償,與爾墨家卻無干系。”白雪氣靜神閒,說得鄧陵子面紅氣喘,竟是無言以對。
禽滑釐心知不能在這件事上再糾纏下去,便岔開話題問:“請問百里子,何時與商家結緣?到此何干呵?”
百里老人笑答:“禽滑子何出此言?老夫半生雲遊,深受你師兼愛牽累,逢人皆是友啊。沒有老夫,他們如何進得這神農大山?另有一則,我師聞得墨家受阻,特捎書與我轉交你師,共析疑義。”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個竹筒遞過。
禽滑釐見是鬼谷子書信,連忙拱手做禮接過,“如此謝過百里子,禽滑釐當親自交於老師。”隨即肅然正容道:“諸位既來,都是我墨家貴客,請參與墨家論政。方才插題,揭過不論,繼續正題之爭。”
主辯席一人站起,敦厚威猛,冷冷發問,“嬴渠梁,苦獲問你,何謂暴政?”這個苦獲,即是陳倉道活擒秦孝公未遂的主將,又是在櫟陽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