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率主力大軍會戰項燕,再進兵楚都!老將軍只護住後援便是!”
“……”蒙武張口結舌,想說什麼卻又終未說出來。
此時,汝陰城外的楚軍幕府中,正在部署一個秘密進兵的方略。
遠在秦軍屯駐安陵的時日,項燕派出了百餘名通曉秦人習俗又會說秦語的精幹斥候,喬裝成秦人進入韓魏舊地刺探軍情,對秦軍情勢瞭如指掌。李信大軍洶洶南來,一路聲威遠遠大過滅趙滅燕之戰。面對強大的秦軍,項燕的總體方略是:棄淮北之北,保淮北之南。也就是說,項燕將郢壽以北的整個淮北分作了兩大區域,平輿以北為北淮北,平輿之南為南淮北,棄北保南。項燕對楚王上書陳述這一總體方略,要害的幾句話是:“棄淮北之北者,避秦軍鋒芒也,不棄淮北之北,楚軍無以迴旋。保淮北之南者,伺機而戰也,不保淮北之南,楚國無以立足。”面對亡國危難,楚國廟堂沒有了爭議。楚王負芻的快馬王書立即回覆了項燕:抗秦戰事悉交大將軍運籌,無須先報後決。得楚王下書,項燕立即實施了第一步收縮:北淮各城守軍退入淮南,民眾去留自便,不得裹挾。
“所以如此,勢也。”項燕對將士們如是解說,“秦軍強盛,楚軍弱散。與秦軍正面擺開戰場決戰,楚軍沒有此等實力。是故,楚軍只能在南撤中尋求戰機。若秦軍佔據沿途城池,則秦軍必然分散,或可露出破綻;若秦軍置淮北空城於不顧,一味全力南下,則我軍只能若即若離,視秦軍之情勢伺機而戰。”
當此之時,楚國朝野震恐,楚軍將士也同樣緊張不安。面對項燕的從容不迫胸有成算,上下都沒有了往昔無休止的紛爭,項燕的諸般運籌實施倒是比戰前順當了許多。秦軍越過陳城之時,項燕已經下令將平輿、寢城的糧草輜重與民眾全數撤空,只留下兩支守軍不戰而降。同時,項燕對城父萬餘守軍的將令卻是:必戰而後降。如此部署,大違尋常用兵之道。抗秦而降秦,本身便自相矛盾,且有不戰而降與必戰而後降之分,更是怪異。然,派系林立的楚軍將士都毫無異議地執行了。如此大違常理,項燕是要給秦軍一個假象,使其以為楚軍倉皇撤軍不及,全然沒有戰心。項燕之真實意圖,恰恰在於以此三地守軍的不同降秦方式,使李信得出既是項燕所期望又是李信所期望的判斷:楚軍瀕臨潰散,然畢竟尚有兵力可戰,必須奪取幾個城池以為根基。也就是說,項燕要有意製造出李信所期望看到的事實,也期望李信得出符合自家預料的評判。若李信果真如此判斷了,則對楚軍有明顯好處:不致過早地形成兩軍會戰,從而楚軍能借機聚結兵力,並使楚軍將士稍有適應秦軍威勢的時日,有效消除已經成為天下通病的恐秦之心。
旬日之間,情勢已經很清楚。秦軍主將李信急於一舉滅楚,又極度蔑視楚軍,拋下堅甲重陣無以撼動的秦步軍,單獨以鐵騎大軍閃電南下,全然長途奔襲戰法。在淮北之南,秦軍已經佔據了平輿、寢城,又攻克了稍有抵抗的城父。期間,秦國後續步軍相繼抵達,已經開始在三城郊野構築壁壘。顯然,秦軍立定根基之後,必然是南下汝陰會戰楚軍主力。
“當此情勢,出戰時機正在到來!”
灰白間雜的山羊鬍須在乾瘦黝黑的下頜第一次翹了起來,項燕指點著高大的圖板繼續解說著,“目下秦軍兵力分佈是:佔據三城,大體分流秦軍八萬上下,主將李信所率的主力步騎軍大體只有十一萬上下。反之,我軍業已大有充實,淮南軍與江東軍已經開到,且一路秘密北進,沒有露出形跡。唯其如此,我軍可戰也!”
“願聞大將軍將令!”楚軍大將們久違地衝動了。
“諸將留意,初戰之要,唯求小勝。”
戰心初起,項燕便著意潑了冷水,大將們多少有些意外。然則,聽完了這位大將軍的部署,大將們心下卻更踏實了。項燕部署的秘密進兵方略是:留五萬步軍據守汝陰,而主力大軍則秘密東進,聚結於城父東南的山塬地帶;一俟李信大軍南下汝陰,楚軍主力便全力攻秦留守軍。戰法清楚明瞭,又簡單易行,大將們同聲擁戴。
此時,項燕的戰場目標還遠非後來那般宏大,只求擊潰秦軍一部,使楚軍能與秦軍相持對壘。這便是項燕所強調的初戰小勝。所以如此,在於面對天下無堅不摧戰無不勝的秦軍,項燕力求謹慎謀戰,小勝一仗,能爭得再次伺機而戰的周旋餘地,是最為穩妥的方略。還有一處不能對將士們明言,然卻是最要緊者——只有初戰獲勝,楚軍才能獲得朝野合力支撐;否則,楚國廟堂將因初戰敗北而大起爭端,楚軍也將會爆發族系紛爭,以致大軍難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