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說,坑儒訊息傳開之初,天下大為惶惶不安,更多的是恐懼瀰漫;及至皇帝詔書頒行,且明白曉諭其中道理,天下則真正地被震撼了。這道皇帝詔書是:
大秦始皇帝坑儒詔
秦始皇帝特詔:朕定六國,一天下,不封建諸侯而力行郡縣制,非為皇族一己之私。實為華夏一體昌盛大出於天下也!封建諸侯,固利朕之私利,朕安能不知哉!然則,華夏裂土分治,天下大戰不休,我民屍骨成山,朕安能棄天下大利而唯顧皇族一己之利耶?今有儒生者,朕曾封其首學孔鮒為文通君,使其居天下百家之首,厚望其興盛新政文明;諸多儒生,亦成大秦博士,厚望其資政治道而共謀華夏強盛。朕何負儒家?秦何負儒家?孰料儒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之稟性難移,不思時勢之變,不思人民之安居樂業,唯念復古復辟之舊說,在朝鼓譟諸侯制,在野勾連六國貴族,既不奉公,更不守法。孔鮒擅離職守而逃國,裹挾舉族而逃鄉,君臣人倫之道盡皆淪喪,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也!在朝儒生亦不思悔過,黨附真儒生假方士之盧生,聚相以古非今攻訐國政,最終竟欲一體逃國。如此儒家,無法,無天,無君,無國,唯奉一傢俬念為至高,談何禮義廉恥哉!唯其如此,朕決意不以常刑處置儒犯,對觸法儒犯四百六十七人一併坑殺,其族人家人俱發北河以築長城,並四海緝拿要犯孔鮒與六國復辟貴族。所以如此,在於儒家與六國貴族沆瀣一氣大行復闢,實平定六國大戰之延續也。故此,朕不以尋常罪犯待儒家,而以戰場之敵對儒家,以明新政,以正國法,以鎮復辟。朕並正告天下欲圖復辟者:朕不私天下,亦不容任何人行私天下之封建諸侯制;爾等若欲復辟,儘可鼓譟騷動,朕必以萬鈞雷霆掃滅醜類,使爾等身名俱裂。謂予不信,爾等拭目以待!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秋。
這道詔書如同一聲驚雷,在天下轟隆隆震盪著。
人們從來沒有聽過一位帝王如此說話。更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帝王如此公然地宣示坑殺之正當合理。可是,平心而論,皇帝說得不對麼?儒家做得好麼?一個被皇帝如此器重的學派,不好好為國家效力,卻做出了那麼多烏七八糟的事情,也確實不是個好東西!說來也是,這儒家在士人階層頗有洽學聲望,然卻在尋常民眾中最是沒有人望。不說別的,就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愛勞動這一則,便被民眾多視為痞子懶漢。再加上那些“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之類的話語,誰聽誰厭煩。而目下儒家所鼓譟的,又恰恰是民眾最苦不堪言的分封制,老百姓誰個能說儒家好?一聽皇帝詔書,十有八九都喊殺得好,儒家該殺。人家皇帝都不要自家子孫做諸侯,你個儒家屙屎鳥動彈鼓甚閒勁?還不是想自家弄一塊封地滋潤滋潤?著,碰上了一個鐵腕皇帝,封地沒撈上還將自家賠給了土地,自作孽,不可活,活該他倒黴!如此言論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漸漸瀰漫天下,實實在在給儒家與六國貴族以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懾。
一時之間,甚囂塵上的六國貴族大為驚慌了。
在各郡縣的嚴厲追查下,六國大貴族的後裔們暗中兼併舊時封地的黑幕活動幾乎是齊刷刷沒了蹤跡。當大將楊端和率五千飛騎趕赴舊齊國緝拿藏匿的復辟者時,隱身於濱海小島的一批六國公子們早作鳥獸散了。楊端和在之罘島盧生建造的洞窟宮殿裡,搜尋到了種種物證帶回。御史大夫馮劫與廷尉姚賈立即聯具發出了緝拿令,開列的名錄是:舊楚公子項梁項伯兄弟並項氏族人、舊韓公子張良、舊魏公子張耳陳餘、舊齊公子田儋田橫等兩百餘人。
此時,天象出現了一次異常——熒惑守心!
熒惑者,火星也,因其執行復雜多變而常使入迷惑,故名。守,星駐某宿二十日以上叫做守。心,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屬東方七宿。熒惑守心,是說熒惑星進入了二十八宿之一的心宿,停在那裡久久不動了。這熒惑星是天象五大星之一:太白(金星)、歲星(木星)、辰星(水星)、熒惑(火星)、填星(土星)。五星與三垣二十八宿一起,構成了遠古占星術的星象基本框架。三垣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也就是三大星區。二十八宿是天空中相對靜止的二十八個星區,因其餘諸星常以不同路徑進入這些星區,或住或走如旅途歇腳,故稱宿,也稱舍;這些星區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屬區,古人以其意象屬性分別呼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在五星之中,熒惑是一顆執法之星,是一顆災難之星,天下悖亂傷殘賊害疾癘死喪饑饉兵災等等天譴之罰,盡在熒惑意涵之中。從總體上說,